《七弦八音九宫商》葛西玮

4、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上学？上什么学啊！兴奋劲一过去，回家我就后悔了，这事哪这么容易！学校该录的都录完了，八音又是没有户口的黑户，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求助亲人肯定是不行了，几天后爸妈出差回来，要是看见八音在，肯定得给他送公安局去，顺便把我塞精神病院去；让表姐吧八音盒拿走，八音又说不行，如果我不在他身边他就没法出来活动。别说上学，就是生活都成问题。住哪？饭谁管？生活费谁出？我又不是活在小说里无忧无虑的男主，我面临的是这么多赤果果的实际问题！这么多破事，给他卖了得了。
　　八音在一旁弹着钢琴，莫扎特作品K265，那首极其欢快的小星星变奏曲。我等他弹完，把事情和他讲了一遍，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如果能找到我的同类，说不定可以帮忙。”太好了，有救了，可这得是个多大的怨魂才能帮到八音啊？难道我家还住着其他的妖怪？即使有，怎么叫它出来？一点都不靠谱，我还是下楼买注双色球吧。
　　“我听见了。”他说。
　　“什么？”
　　“有人在，而且是很强的一个人。”他肯定地说。“别出声。”随后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唱歌。听不出是什么语言，只觉得好听，似金玉丝竹的人声，倒像是在演奏古乐，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空灵飘渺地像是要把一切都浮起来。可是唱着唱着他的表情就不对了，眉头紧锁，神情越来越严肃。
　　一曲终了，什么也没发生。他睁开眼睛，眼里泛着水光。
　　“小觉，他不帮我……他欺负我！”
　　“啊不哭不哭，我一会下楼买彩票你帮我选注号不就结了。”我扶着抽泣的他，安顿他坐在床上。突然，我闻到了一股香气，淡淡的，只一瞬就消失了。
　　“香奈儿邂逅淡香水吧，绿瓶那个。”背后传来一个好熟悉的女声，我肯定听过不止一次，又想不起是谁。等我一回头，就是严重的惊吓，我知道这种又熟悉又疏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女明星娄梦影，就站在我面前，笑吟吟地看着我们两个。
　　“谁说我欺负你啊？”她狡黠地笑着，“我可爱的弟弟，叫你小丢好了。”
　　娄梦影。娄梦影……娄梦影？我的妈呀！该不会是红楼梦吧？
　　“答对了！说起来你还用我的图片当桌面呢，怎么，看见我不激动么？“
　　激动，太激动了。娄梦影是去年刚出道的女演员，演技超一流，在一部民国背景的电视剧里出演女二号，戏份不算多，却引起了相当的瞩目。本来她有机会接新戏，但她十分挑剔，要求很多，就一直没再演过别的。那部戏里，她是一位兼有东方丽韵和西洋情调的风尘女子，却有着铮铮的傲骨。细长的眉毛，丹凤的眼睛，神情总是有些疏淡，加上略有些单薄的身材，本不该风情万种，可她就是有不可思议的魅力，眼波流转，竟倾覆了一座城池。
　　激动，太激动了。我竟然对着一本书意淫这么久，能不激动吗。
　　“那个，谢谢您能来。我叫你娄小姐可以吗？”八音说这一本正经的话，却难掩内心的激动。
　　“这么见外？叫我姐姐！”她嗔怪道。
　　“哦，姐姐！”八音很听话地叫了一声。
　　“事情我都知道了，户口落在我这，学校帮你办过去，跟他一个班。钱不用担心，十万够你花一个月了。”她手伸出来动了一下，好像在抓什么东西一样的动作，然后俯下身来，贴着八音的耳朵说了什么，接着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八音手里，是一张银行卡。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魔术。
　　“没想到我可爱的弟弟摊上这么个无用的召唤者。”她坐在八音身边，目光上下左右扫了个遍，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像我表姐看我。她调皮地笑着，伸手刮了一下八音的鼻子。“真是可爱的弟弟。”然后她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我一会要试镜，先走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但我马上就会知道她是怎么没的。诶？就这么从我卧室门走出去了？不会这么没劲吧？我赶紧跟上，客厅空无一人，也没有开防盗门的声音，她凭空消失了。我本来期待着更华丽的招式，譬如周身桃花飞舞啊，化为一缕青烟之类的。
　　啪的一声响指，惊得我猛然回头。
　　“别忘了给他取个名字。”她最后这样嘱咐着。
　　“啊！姐姐再见！”八音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出来了。我问他，认不认识娄梦影，他说刚认识。这，白捡个有钱有貌的姐啊。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大体推断了一下。红楼梦没有真正的结局，几百年来折腾着广大读者。要说是怨魂，绝对比八音大只。因为流传得广，所以被叫出来的机会很多，出来进去的挺麻烦，干脆就不回去了，也正因为如此积累了强大的力量，现在还抛头露面成了小有名气的演员。她不用像八音一样依附她的召唤者，所以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八音在一旁附和，分析的有道理啊。可是，为什么刚一见面就姐姐弟弟的？一个中国一个外国，八竿子打不着。
　　“我们都很寂寞，寂寞到对寂寞疲惫了的程度。有些被困了上千年都没法出来，有些出来了也未必有好的归宿。她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同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