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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笑君莫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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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的这一巴掌,其实从哪方面来说,白玉堂都没白挨。
至少明老板终于说了实话。胡大刀被杀前几天根本没有接镖,他只是决定退出一个组织。
明葭纵然不爱胡大刀,也是希望保全他的名誉的。一个她这样的女人,自然知道,男人真心不易,情深更不易。
一直大步走在前面却又不住偷偷回头看的白玉堂,终于忍不住道:“爷这挨打的还没怎么样,你叹什么气?”
展昭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白了他一眼道:“展某公事在身,自然不如白兄之逍遥。”
逍,遥?!谁逍遥得又被踢又被打?!白玉堂简直怒极攻心,但看展昭一脸的若有所思,纠缠下去似乎非男儿所为,只能独自生气。
展昭打开牢门,雷星河平静地靠在墙上,看着他。
展昭垂下头,从手中的食盒中拿出几样饭菜,依然是雷星河喜欢的。
雷星河笑问:“师弟,是将我押归开封府还是在此处?”
展昭的手似乎微颤了一下。
展昭道:“我记得师兄教我第一套拳法的时候,告诉我,练武不是为了争勇斗狠,只有心怀坦荡,仁义在胸,才能得到武学的真谛。这句话,这么多年了,展昭一直记得。”
雷星河微微错过脸,避开展昭的目光。
展昭又道:“师兄,我知你不是为了劫镖,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就算与胡大刀有过结,怎能对洛阳镖局七十九口大开杀戒?七十九条性命,无论老弱妇孺,天下能有什么事情大过于他们的生命?!”
雷星河轻轻合上眼睛。
展昭道:“胡大刀被杀的原委,我已略知一二。”他用力抓住雷星河的双臂,道:“我今天来,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究竟是为何?死者已逝,师兄莫要执迷不悟!”
雷星河道:“师弟,你我各事其主,终究是道不同。”
二人沉默。牢狱静得如同坟墓,静得那么让人心慌,让人绝望。
半晌,展昭道:“道有不同,但公理,正义,终究是殊途同归。”
雷星河笑了,看着他的师弟,这个温润却又无比固执的男子:“你还是那么天真。师弟,师父一定很为你自豪。我虽然丢了他的脸,但有你一定可以给他安慰。”
展昭道:“师父曾说,他的弟子中,最得他真传的就是你。”
雷星顿了顿,仰天大笑几声:“原来宴希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哈哈。师弟,其实昨夜,比剑时我故意露出破绽,本想死于你手。我不愿背着罪人的身份去享用开封府大堂那狗头铡。但我已使你蒙羞,怎可又让你自责一辈子?”
展昭痛苦地闭了闭眼,握住雷星河的手:“无论如何,雷星河永远是展昭的师兄。”
雷星河用力拍了拍他的手:“哈哈,好,好师弟。记住为兄一句话,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趟浑水,不要趟。”随即右手为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自己胸口。
展昭大惊,猛的扑向他,却已无法阻止。
凶手自尽。此案无解。
但老归知府很满意。凶手已捉拿归案,又畏罪自尽,官府需要的,就这么多。
有时想想,自己的职责真的很简单,简单得可笑。一介武官,协助大人办案即可。任何责任都是凶手承担,官府在意的真相就那么一丁点,雷星河在他们眼里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他可以是为了劫财,可以是为了复仇,案宗上随便一写,这七十九加一的人命,便过去了。早晚会如同泛黄的卷宗一样,被人遗忘。
展昭独自立于街边,看着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生活,有谁得知那个当初告诉他“练武不是为了争勇斗狠,只有心怀坦荡,仁义在胸,才能得到武学的真谛”的大师兄,已经同这句话一样,成为了历史?有谁会去关心他的缘由,又有谁会知道自己的感受?
自从进了庙堂,肮脏阴暗的事见多了,又只能压在心头,压得他经常透不过气。就像此时,在刺目的阳光下,他的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格格不入。
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没有握紧,就这么安静地放着。手掌宽厚,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的温热,仿佛紧紧贴合着皮肤。展昭没回头。这家伙的脚步声,有时比猫还轻,真适合偷米偷油。
蒋平和徐庆此行自然不是空跑一趟。四人坐在留宾客栈的房间里,蒋平告诉展昭,江湖上确实出现了一个被称为“天易盟”的神秘组织。
说到神秘,因为各地都已出现陆续被天易盟收购的产业,崛起十分迅速,但组织中人行动却十分隐蔽,几乎还无人知晓盟中略有地位的人的身份,盟主更是不知何人。
蒋,徐二人近日利用陷空岛的人脉多方打听才得到风声,不然按天易盟的崛起速度与隐蔽程度,恐怕江湖中人察觉时其实力已经不可想象。
之所以想到它,是因为在胡大刀被杀之前,天易盟的势力便已蔓延到洛阳,几家本属虞家的产业也已经归为它旗下。不然虞家毕竟是商人,就算蒋平与其有些旧交,也不能为了他们在拍卖会上冒这么大一个险。
展昭的脑中闪过无数个疑问。如此说来,胡大刀与天易盟是否有关系?是否是胡大刀入了天易盟又想离开,而被天易盟杀害?雷星河与天易盟又是何关系?这天易盟只是个神秘的门派,还是另有目的?
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天易盟,但经营产业的人只是外聘,并不知道什么,胡大刀与雷星河都已死,明葭似乎连天易盟都不知道,线索又断了不成?
展昭谢过蒋,徐二人,决定先回开封向包大人交代,从长计议。
白玉堂将纯钧交给蒋平,托他带回给卢珍。既然这天易盟如此有趣,白五爷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心有忧伤,不能道出。属于全城的富贵容华,可惜也有人不能安享。
雷星河,胡大刀,明葭,揽月楼……再见了洛阳,展昭终究不是赏花人。
白玉堂骑马伴在展昭身边,马儿也是慢慢走着,并没有跑起来的飒爽风姿。白玉堂轻声道:“至少我们已经有了着手点,此行并非毫无进展。”
展昭侧头看了他一眼,白衣白剑白马,纤尘不染,微风拂动他的发丝。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他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感激,似有暖流经过。来时的兴奋与离去的惆怅,身旁都有这个人陪伴,静静的,却让人觉得很安心。
得友如此,确是幸事。
展昭微微抬起下颚,扬起唇角竟有一丝倨傲:“君莫忧。展某七尺男儿,若如此便作茧自缚,怎担得起守护青天之大任。”
白玉堂挑眉道:“孺子可教。这件事可快点结束吧,还有天下第一的美酒等着呢。”
策马扬鞭。天地浩大。
二人相视而笑。
于是,眼前的艰难诡谲似乎也变得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