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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幽愁暗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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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重燃,瞬间的光明强烈得让一切无所遁形。
白玉堂看着面前人,神情复杂。半晌,道:“果然是你。”
雷星河神色未变:“是我。”
白玉堂道:“洛阳镖局七十九口都是死于你手下?”
雷星河道:“是。”
白玉堂道:“为了劫镖?”
雷星河不语。
白玉堂道:“宴希来之弟子,展昭之师兄。好个雷星河。”
雷星河仍不语,捏着那张白纸的手却骨节发白。
白玉堂道:“既然如此,再呆在这里似乎不妥。”
街上很静。
无星,无月,唯有雨落下。
雷星河道:“你并非官府中人。”
白玉堂道:“我已说过,白玉堂天生爱管天下不平事。”
雷星河道:“你未必赢得了我。”
白玉堂道:“确实未必。心邪之人,怎可使出名门正派的武功?”
雷星河拔剑,但并未完全拔出,手便僵在了那。因为他看到了展昭。
天下有谁敢自信的说,他能同时战胜展昭和白玉堂?
展昭的衣衫尽湿,雨水顺着脸颊流下,似乎已站了许久。
雷星河深深叹了口气,道:“师弟。”
展昭道:“师兄。”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情绪。
雷星河道:“我让你失望了。”
展昭道:“是。我只问师兄一句,杀尽七十九口,真是为了劫镖?”
雷星河不语。
白玉堂道:“既然这所谓‘秘密’是我买下的,自然该由我来。”
展昭看着他,雨水阻挡了他的视线,看不清眼底:“展某已知白兄好意。但这毕竟是我同门之事。”
雷星河道:“师弟,我一向把你当成亲生兄弟。”
展昭道:“展昭亦然。只可惜展某但识公理,不识人情。”
巨阙出鞘,不含杀气,却有无人可挡之势。高手过招,并不需太久,更何况二人武功路数相同,胜负只在顷刻之间。此战并不激烈,白玉堂却要流出冷汗,不仅因为他看出雷星河完全了解展昭的身法,还因为展昭虽然手下不留情,招式却呆板了许多——二人决斗,最忌心乱!
两柄剑都全力刺出,这是决定胜负的一剑,最后一剑。白玉堂握紧手中画影。
雷星河的剑尖还差一寸便到展昭喉咙,却停在那里。因为巨阙已抵到他的肋下。
雷星河微笑了一下,发自真心的一个笑容,缓缓放下了剑。
展昭沉声道:“师兄。请跟我回去。”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做什么?男人通常会选择两件事,一是找女人,二是喝酒。
展昭向来克制自己,并不常饮酒,但此时,他却很想一醉。
夜已深,哪里还有酒家?于是白玉堂从揽月楼顺了几坛今宵醉,在前台放上银两,二人坐在揽月楼的屋顶。
展昭觉得这场景很熟悉。自从认识白玉堂后,他便经常喝酒,而且大多数都是坐在屋顶上。什么时候自己也沾染上老鼠的习性了?公孙先生提醒得果然有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唉。
雨还在下,二人都不在意。
展昭在喝酒,心思却并不在酒上。雷星河对他来说如师如兄,是他进昆仑派后第一次感觉到的温暖。这个大师兄虽然形式诡秘,但向来正直。他怎会如此狠毒?究竟是什么会让他变得……如此?他怎么会变得如此?他的头很疼,脑子很乱。他发现这件案子并未完全了解,甚至可以说是刚刚开始。真相远比他事先想象得复杂,也远比他事先想象的,难以承受。
白玉堂仰头把酒倒入口中。他是那种,就算你不喜欢喝酒,看到他喝酒也想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喝的人。白衣已湿透,头发凌乱,却显不出丝毫的狼狈,就算别人坐在最好的酒楼喝最好的酒也未必比他享受。
展昭道:“我原以为,这件案子可以让我找回昔日在江湖中的感觉。却不知,这让我离过去更远了一步。”
白玉堂道:“你,从未离开江湖。”
展昭自嘲般地笑了一下,道:“我很羡慕你的一点,就是无论何时你都如此闲适,如此……逍遥。”
白玉堂道:“因为我身上压的东西没有那么多,没有那么沉重。万事随心,想开就好。”
展昭道:“展某无论何时,都放不下‘责任’二字。”
白玉堂道:“你觉得我是不负责任之人?”
展昭摇摇头,道:“白兄自然是有担当之人。”
白玉堂笑了笑:“我强于你的,正是在于我比你会举重若轻,从不作茧自缚的为难自己。不是自己的错就放下,何必庸人自扰?”
二人一时沉默,静静喝酒。
展昭忽然道:“若你是我,你会怎样?”
白玉堂道:“盗三宝之时,四位哥哥均是护着我跟你作对。”
展昭道:“只不过‘猫鼠’一时意气之争,江湖中人,有何大不了。”
白玉堂道:“不错。若是意气之事,自然要顾及兄弟情义。但若涉及大是大非,没把握捆着交到公堂就算我看错了他们,他们也看错了我。”
展昭顿了顿,道:“多谢。”
白玉堂道:“你我心中均有答案,有何言谢。”
展昭道:“我知白兄今日替我拍下那所谓的‘秘密’是不想我处于难为之境。”他接着说:“但你如何得知此事?”
白玉堂笑道:“也没什么。三哥与胡大刀相识已久,从未听他提过雷星河之名。赶来的时间也太巧。最重要的,直觉。”
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对一些事,有惊人的直觉。白玉堂现在就有一种直觉,而且越来越强烈。方才提到盗三宝之事,不过数月,当初的敌对与试探却似前生。他还记得初逢时他看到一人深蓝衣衫,人淡如菊,清雅如竹,温润如玉,直觉便告诉他,这是展昭。陷空岛的下弦月下二人比剑,直觉便告诉他,这人可以有资格当他一生的对手。现在这种直觉会告诉他什么?或者他在展昭乘船离开陷空时的春风一笑,在通天窟中的轻蔑一笑,就告诉了他什么?
白玉堂甩甩头,雨珠飞扬。
展昭又道:“你醉过么?”
白玉堂道:“江湖中人,谁能没醉过。”
展昭道:“我就从未醉过。”
白玉堂笑了:“爷还真从不知你这只猫酒量这么好。”
展昭道:“正因为我知道我酒量不好,所以从未醉过。我不会放纵自己。”
白玉堂道:“一个不会放纵自己的人,永远活在克制中,自然享受不到生活的真正乐趣。今宵有酒今宵醉,行乐需及时啊。”
展昭道:“可惜回了开封,就很难喝到这么好的酒。”
白玉堂笑道:“这有何难。等事情结束,爷带你去喝天下最好的酒。”
展昭道:“好,一言为定。
白玉堂又递给展昭一坛,道:“一醉解千愁。可别错过了这次机会。”
展昭仰首,任雨水顺着他的衣领流入他曲线优美的脖颈:“与尔同消万古愁。”
白玉堂看着他,心中突涌起一种难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