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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冰雪释前嫌 ...

  •   向餐厅走去的沉霖忽然想起,似乎好几日不见那个小二了。昨日路遇那家客栈,门还开着,只是不见那小二在门口招客。莫不是当真逃难去了?她想起当日小二说起这事的表情,不禁一笑。不过,或许……才笑罢,她又想到了别处去。

      进得饭厅,她便见早有人在那儿候着了。走近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林濂睿。他还似旧日没钱时候,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偏似个吃醉酒的人。

      她瞧见他的那一瞬,他也抬眼一瞥,放下了茶杯。她略一怔,但见他眼中血丝依稀,面泛苍白,常日里他素神色飞扬,今日一看,却是令人看了自己也觉倦。他看着她的眼神道不出悲喜,只是一汪沉碧,让她一时间不知言何以对。

      她只好来了个放之四海皆准的开头:“用过早饭了吗?”以前她总觉这个问法太多余,眼下却恰是救场好台词,她暗自庆幸之余,又怕他反丢来一句“用过了”或“还没有”。

      他不答她话,只是站了起来,向她走去,似欲伸出双手抱住她。她下意识退了一步,他也不纠缠,只是苦笑道:“你躲我?”

      “不是。”她答道,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做过多解释。

      “那你怕我吗?”他缓缓抚上她的左颊,这一次她并不回避。

      她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你给我害怕的权利了吗?”不是不怕,只是根本不知道要怕什么。

      “你不需要有,就这样下去,比知道要好得多。”他呢喃着,渐渐拥上了她。

      “不需知也偏知了一角,那就但愿在我全盘知晓之前,你能如约将这一切结束罢。”她闭眼片刻,旋即睁开眼说道。

      日当晴空,冰澌雪融,园中景物皆澄透,仿佛世界都融化于这斑斑光影里了。

      “我愿意随你走。”她依然靠在他怀中,头也不抬地问道。

      她的话显然出乎了他之意料,他定睛看着她,问道:“什么意思?”

      “你不是早想出这园子了吗?那我愿意随你走。你早说过那些朝中门阀对林家心怀不轨,连这雪桦园也于他们掌控之中。那我们为何不走?溟墨说得对,人方为刀俎,而我为鱼肉,既然还动不得他们,那便只有屈从了。”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认真说道。

      “呵,溟墨?”他轻哼了一声,旋即又说道:“终是要踏上这一条路了吗?”

      她笑道:“不必将我想得太柔弱,或许我没有武功,但也不会坐以待毙。你倘若执着于不告知我,我知你自有计较。但你可知?世间清浊何如,我自有明镜高悬出淤泥而不染,我亦未尝做不到。即便是如此,你的答案也如故吗?”

      “偏要如此?”他问道。

      “便是如此。”她依旧笃然应和。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我也还是那个答案,秘密。”

      “秘密?呵,好个秘密……”她挣脱了他的怀抱。

      正当他想要再作解释,她先笑道:“你既执意不说,那我便不问了。随你走这一趟,不需缘由。”

      听到她终于不再纠缠,他欣喜若狂,笑如弦月,光华朗朗。她偏眼贪看,一瞬怔忡,恍惚回到了一年前那春光最好之时。她立于桃花树下,他笑着说她终有一天会似凤将翔。那时叶似飞花,花如人面。

      一截雪桦树枝忽坠于地,打于绵雪之上,将她的思绪自烂漫花开时节拉回了这万物凋敝季节,才听闻他说道:“你既如此,那我便也不多顾忌了。但尚不需太过紧张,我且先带你去个地方……”

      “是何地方?”她好奇问道。

      他正要开口,却蓦地听到一声怪叫,还不容他再细辨,她脸先红了。原是她的肚子又抗议了,正当此气氛,好是煞风景!也不过须臾,他便知声源何在了,先是略略不可置信,既是嘴角微扬,最后大笑不顾,话也说得有些不顺畅:“昨日我便有疑,寻思这当时那嘀咕是何声音,然碍着你颜面未曾点破。不想今日故技重施,更胜昨日!”

      她狠狠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他误了时辰,她早去吃饭了,哪会给他逮着这机会来笑她?她摸了摸肚子,想想昨日一天才吃了一顿,今日早饭又多耽搁,也无怪乎这五脏庙声势浩浩了。

      他见她一脸幽怨,便敛了笑意,说道:“你这肚子迟早会坏事。”肃穆不过片刻,才说罢,他又张狂笑起,更胜先前。

      “你先去吃饭,我便不妨碍你祭五脏庙了。”他只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大笑着拍过她的肩,扬长而去,气得她直暗咒,却又无可奈何。罢了,她摸摸肚子,有些埋怨道:“早不叫,晚不叫,偏逢他面前叫,还是叫了两回。再叫!再叫就饿死你!”

      肚子这会儿倒是一声不吭了,有些委屈意味。她只叹了一口气:“也罢,也罢。吾辈虽非善类,终不忍自残腔腹。你且等着,我这便去寻寻瓜果饭菜来祭你。”兀自言罢,她便大步往厅后厨房里去。

      却又是好事多磨,她方要走,便有人在后头叫她。一回首,但见渊孑然而立,面透苍然。他又着一件宽敞雪衣,且较前些日更素了。他双手合拢于广袖之中,隐隐可见一小截苍白手腕。人一旦没了精神,便更显得清癯不堪了。他犹是笑着,却有浓浓倦意四散,便是那笑,于她看来也极是勉强。

      “霖……沉姑娘,昨夜多有冒犯,休息得可还好?”他走上前来,似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出口的仅是普通的一句问候。

      她笑了笑道:“尚好,小事一桩,不必挂心。倒是你看起来气色不甚佳,可是夜来风雪太盛,寝卧难眠?”她这是睁眼说瞎话,昨夜里风雪静得很,哪来什么扰人清梦?只是不想把这缘由说开了而已。

      他还是勉强笑着,身如骨立,清瘦不堪。便是风姿有若傲雪之梅,也不过是一枝,显得尤为单薄。“骤风疾雪这些个外物素不入心中,只有颇些执念牵肠挂肚罢了。”他含笑对答,不避正因,也不深入而谈。

      他目光凿凿,似是恰待她问下去。她一怔,偏眼避开了,淡然道:“有些事,求不得,亦不必太过挂怀。需知忧能伤神,久之更伤体魄。”

      他又是那般欲言又止模样,她思忖着他究竟意欲何为,而他犹豫着当说不当说,两人皆沉默不语。四下静谧,静得连枝上香雪散落一地皆听得一清二楚。如此沉默,直到林濂睿的出现才打破。他还是那般恣意,看渊更是敌视得很,此番他是一语不发,拉起她的手便走,留渊一人独立原地,风雪凄寒。

      待彻底离开渊的视线后,他方停下,正欲开口,先被她抢白:“我知道你要说少同他来往,这些人居心叵测。经了昨日,我还知道他们接近我是为了牵制你,若我落得他们手里,你更难行事。但当真不是我去招惹他的,人家上来问一句昨夜睡得可好,你也头也不回地走了吗?”

      他轻哼一声说道:“若换做我,当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哭笑不得,说道:“换做是你,他根本不问这话。”

      “所以他单对你问这话,其心可诛!”他咬了咬牙说道。

      她更是无奈,说道:“我认识他还不够认识你的时间的一个零头长,你吃那缸的闲醋?”

      他轻轻拥上她,嘴里喃喃道:“我还怕真有一天,你会跟他走。”

      她缓缓回应了他的拥抱,以低得不能再低的生意说道:“只要没有我发现你背叛了我的那一天……”她所说的背叛,便是指他其实早有图谋。

      他放开了她,只目光凝着她,她亦不避,安之若素,坦然回视。便仿佛如此对视间,转瞬已红尘湮灭,百代千年。

      蓦然间,他笑了,唇角渐弯如月,面上是一片醉人,只是不知心下如何想。他道:“方才我说要带你去的地方,是我娘的故里。正在飔风城北面,只是多崇山峻岭,难以攀爬,只能绕道,自山峰东侧的树林里进去。你若愿意,待来年春便走,现下时寒,怕你耐不住。”他有意将手递与她,试探她反应。

      她微一笑,嘴角也嵌了些碎金,将手置于他的之上,轻语:“天南地北,随你而去。”暖阳化了绵雪,雪水落浅草,空明澄净,滴答清脆。两人相视而笑,满园的积雪仿佛顷刻间消融了,春意闹枝头。

      正是你侬我侬时候,却又突发奇响。两人俱是低头一看,她更是面红如烧——她那空空如也的五脏庙又来坏事了。此番他笑意更甚,大笑不止,任她如何大骂也不停歇。稍稍止得片刻,他便催促她去用饭,才说罢,又笑难抑,怕她恼,只一人避开笑去了。

      她无奈得很,只好返回厨房觅食。咬一口,她便牙恨一口,直算计着什么时候将此仇报了,也狠狠笑他一回。却是愈想愈欣然,不觉悦上眉梢,煞似春意闹腾。窗外雪桦草皆摇曳,与残雪清风相映成趣,阳光饶是明媚,消冰雪,释前嫌。

      两人只顾得自己欣喜,殊不知另一边,亦有人相谈甚欢。甘兰与渊坐于那口井边和笑言谈,全然不似争吵过的模样。早上她所见的那一幕仿佛从未存在。

      一时井边水桶落日井中井中,再一看,早已无两人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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