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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半声太息愔云里 ...

  •   “云愔?”我猛然抬起头,看见是清漪,便又松了一口气。

      她的嘴唇略动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将我要的茶放在桌上。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笑了笑,说道:“这些日子事务多了点,过段时间便不那么忙了。”

      她只是叹息了一声,说了句:“那也早些休息罢。”说完,她便向门外去了。我想了想,还是补了句:“你也早些休息。”

      她似是听见了,也似没听见,脚步顿了顿,还是径直走了出去。

      我知道她是有些气我了。自飔风城归来,已有月余。我总推脱事务繁忙,她大抵也觉厌倦了——皆是自找麻烦,有何可忙?是故到了今日,她也懒劝说什么,只任我恣意到底了。

      或许比起这些毫无说服力的借口,她更气的还是我为什么要找借口罢?我也觉可笑,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想到了你。方才走神是,如今醒神亦然。

      忽然想呼唤你的名字,依靠这份不存在的触感支撑余念。你以为我不称你的姓,是因为我没有。而当你知道我也有姓的时候,已不再过问这个话题。只是过去了许久,我还是偏执地以为,这样的呼唤可以抵达你的心尖。

      也曾有些话,过去了许久,你还问过我。当时,我问你还记得乌夜说的那句话吗?她说无论是谁,皆可效忠。那么这便注定了她只能是条忠犬,而非孤狼。你说,记得是记得,只是太多的人说话不知真假,也并未放在心上。我便说:那倒也是,毕竟利欲权势之中,纵是相互扶持也难免暗中作梗。你却笑问,如此说来,我以前同你说的话,究竟几分真假?

      我想了想,答道,半真亦半假。

      你便笑了,并不很在意。

      其实你若再深问我,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便会答所谓半真亦半假,指的是真的是我,假的是你。你以为我失约了,在你唱起“二十二枫桥,愔云吟清萧”时不曾出现。我其实一直都在,尽管确实很难。你在皇宫竹居里唱起时,第一遍,我忍住了,不想徒添麻烦。第二遍,我还是想迈出那一步,只是他比我更早。看着他抚过你面颊下的那道伤疤,我纵在近旁又能如何?便是犹豫这片刻,就失去了所有。

      后来你被先帝所掳,再唱起了这歌,我又何曾不在?只是他的人在你的身旁,我如何能靠近?只是你皆不知而已。

      当初墓眠曾问我愿不愿去隐村,我说不愿。不是因为无趣,而是还有复仇大计。倘若从最初便是错过,又何必相遇?你曾说他是他,我是我,不可作比。然而当真换我作他,你会否依旧?

      夜转深,我忽觉有些疲倦了。反反复复,也不过是虚妄,又何必执意不放?

      因着些事务在音鸣城待了几日,也是时候回云暮城了。待到时,已是晚上,云暮塔上云烟扰扰,看风景的人还是那样多。再回到这里,自然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你。曾带你遍游这夏凉河山,如今想来,真说不出是对是错。

      听闻你说你喜欢云暮城,这里是我的故乡,我自然高兴。你喜欢,我便可带你日日遍游。你若愿,纵是放七七四十九天的烟花,我也不惜。只可惜你都不要。

      沐雨城的霏雨,音鸣城的笙歌,水津的上灯节。你都不要了,我还留着作甚?突然加了一鞭,策马而去,只想逃离,却是无处可逃。

      四年后,我一个人去千年雪山看了白梅。究竟有些放不下,还是想来看看。

      我颇有些意外,竟遇见了江千雪。自从找到老教主后,她已许久不回千年雪山住了。今日恰巧见她与老教主回来住几日,也是为了看那万点冰凌里的白梅。

      她见我一人来,也是颇有些惊讶,那双油亮的瞳仁里还是闪着精光。我知道她早把我看透了,若我活到她这个年纪,不知能有她几分功力。毕竟是如果,谁都知道,我活不到她这个年纪。

      她难得不我开玩笑,只是搓着手喝了口气,说道:“今年的梅花开得早,你来得晚了,如今花儿全谢了。”

      我想了想,还是笑了,说道:“想一同赏花的人已经不在了,花开花落又何妨呢?”

      她却是摇头道:“不如怜取眼前人。”她说这话时,老教主看了她一眼,她也是留意到了。两人相视一笑,并不多言语。

      我恍有所悟,此番未见白梅,却是收获更多。十年前,你曾说十年后再回来和我一拼厨艺,只是我依然在此地,你却又去了何方呢?

      当年那场桃花,也渐渐远去了。我站在树下远看,融不入伤春悲秋,也触不及欢颜笑语。惟有你一路慌然奔跑,竟险些撞上我。我惊得连跃上树端,飞入村旁林中。惊魂甫定,想起方才温热,是生生的桃花,还是你?唯一真实可触的,如今也是遥不可及了。

      纵是放不开,也握不住什么,索性还是放了。

      回云暮城后,我依旧忙于事务,只是不再畏惧闲暇。

      “喝杯茶罢,夜深了。”清漪依旧是这般劝我,说不出是气愤还是无奈,她大概也是习惯了,知道多说无益。

      见我喝了一口,她便要走了。灯影一晃,我忽然想说什么,便叫住了她。她回头看我,我才觉她憔悴了许多,或者说,一直不是很好气色。

      于是,我尽量笑得真诚些,说道:“明年冬天,一起去千年雪山看梅罢。”

      她忽而怔住了,久久不曾回过神来,我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这些年的冷淡。半晌,她缓缓笑了,却是仿佛穷尽了一生气力。我知道她一直在等我说这句话,等了已不止十年。曾说要弥补所欠她的,如今想来,怕是毕生难偿。更何况我这毕生,又还有多少光景呢?

      “云愔……”她似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唤了我的名字。我便回了她一个微笑,她则笑得更开心了些。

      看到她笑了,我心中也有些释然。有些人一直要的很少,却偏偏求不得,她如是,我亦如是。

      元武三十九年,五月的最后一日,盛夏风清。那日黄昏,人们依稀听得云慕塔上传来半声太息,仿佛来自云水间。

      云暮城主云愔,享年三十三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半声太息愔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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