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师》瞿昙熙雍

5、五、念力

　　又是两年过去了，在白礼和撒加的教导下，穆每日焚膏继晷，学业突飞猛进。不仅熟读中原的诗书礼，还能将《梨俱吠陀》、《薄伽梵歌》等婆罗门经典倒背如流。身体也长高了很多，容貌更显清丽。十岁的他已成为远近皆知的神童，然而不知为何，撒加还是不肯教他法术。只是偶尔带他下山走走，米罗便成了他唯一的同龄朋友。这日，某国的使者来请仙人举行祭祀仪式，白礼推脱自己年事已高，便差撒加前去主持，并派了卡阑和另一个弟子去辅祭。撒加领了命，对穆说：“苏摩祭少说十日，多则一年，我不在的期间，小穆要乖乖的念书，不可懈怠。”
　　“不能带我一起去么？”小穆想和撒加一起……
　　“乖、师兄不是去玩儿的。顾不上你，等你长大一点，我会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大手附上穆柔顺的头发，声音温柔无比。苏摩祭分八种，但是无论哪种，宰杀牺牲的过程都是非常血腥的。不是没想过让穆见识一下，但考虑到他恐怕受不了这个，就没向仙人请求带他同去。
　　点点头、心里很不是味儿。撒加要走了，好长时间见不到他了……想着想着，小嘴扁了起来，眼睛也变得模糊。眼看小穆就要哭出来了，撒加安慰道：“听话，师兄会记得给你带好东西回来。”
　　“喔。”
　　第二日一早，将撒加他们送至山下，穆便同白礼仙人回到学堂念书去了。早上的功课都是他熟悉的，不过复习一遍也没什么不好。小穆乖乖地照着仙人的指示诵读课文、算术和抄经。吃过午饭是自由活动时间，平时都是跟随撒加学习绘画、音乐和诗歌的，如今撒加离开了，回到住处，一桌一凳到处都是他的影子，眼睛又模糊起来。
　　拿起小棍，在墙上轻轻地划了一下，今天是撒加离开的第一天。
　　研好了墨，在布帛上随手画着，任由心思百转。当他回过神来，发现布帛上全是柳条和殘梅，清冷萧瑟，百无聊赖。
　　于是放下笔，做了所有小孩子心情不好时都会做的一件事情——出去玩。
　　北边的净修林里，师兄们都在修行法术。帕米尔族的修行者，可以靠念力使物体漂浮起来。小穆看着他们从小石块练到大石块，把石块从这里搬到那里。撒加的念力能举起一个人呢……父亲则会瞬间移动，如果我也会该有多好，这样就能瞬移到撒加那里去了。正想着，忽然听到林子深处有一阵笛声。小穆曾经听过撒加吹笛，声音婉转悠扬，深情脉脉。如今这笛声好似从音阶中拿走了几个音符，却意料之外的优美灵动、直沁人心。循着笛声，小穆走入林子深处。
　　约莫走了四五里路，前面的路变得模糊不清，藤蔓也越发的低、想是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了。峰回路转、忽然一片空地出现在眼前。一群小鸟小兔子小松鼠安静地围在一起，聆听着悦耳的笛声。空地中间的巨石上正坐着一个人，苍翠碧玉似的头发、凝脂般的皮肤、直挺的鼻梁、微垂的羽睫、修长的身段和手指……小穆看得呆了，一句从米罗那里耳濡目染的话竟脱口而出：“哇噢~超级大美女！”
　　如果撒加在这里，一定会后悔让他认识米罗。其实他早就后悔了，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必黑。
　　那人放下笛子，悠悠的抬起头来，不知是否是错觉，穆忽然觉得“她”的脸变黑了。“喂、糯米团子！”清朗的男声传了过来，小穆意识到自己语失，脸刷的红了。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不是美女~”
　　“……”
　　“那个，我不知道您是男的……”
　　“……”
　　“嗯，其实我是觉得，您实在是太美了，所以不像男的……”
　　“我说，糯米团子，”对方似乎急于打破这尴尬的对话：“你能听到我的笛声？”
　　“是啊，很好听啊。”
　　“哦？”以人类能想象的最优雅的动作跳下巨石，史昂走到穆的面前，一双酒红色的眸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把旋律唱一遍。”
　　应了一声，小穆唱了起来，声音忽高忽低，虽然有的地方不太对，但是却令史昂惊讶不已。自己的笛声只是给动物听的，频率早已超出人类能够接受的限度，能够听到实属不易，更何况唱出来了。这小小的喉咙里，怎么藏着这么美丽的音符呢！
　　一曲结束，小穆惊喜的发现，不知何时，小松鼠已攀上自己的肩膀，而小兔子则蹲在脚边蹭。伸出白胖胖带着窝儿的小手，试探性的抚摸着它们光洁的皮毛，小动物们竟然都没有跑开。
　　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咯咯笑着，眉目与故人极其相似，史昂问道：“喂、糯米团子、你是不是叫穆？”
　　“是啊，您怎么知道？”
　　“我是仙人，当然知道。”史昂大言不惭，当然是撒加说的了，他的小师弟是亚多拉那小子的儿子，长得也同他一模一样。不过史昂不想照实说，因为小穆钦崇的目光，让他觉得很舒服。
　　“我看你资质不俗，白礼那老头都教了你什么？”
　　听到史昂叫自己的老师做老头，穆稍稍有点不快，圆圆的小眉毛皱了一下，说道：“尊师教我儒学和婆罗门经典。”
　　“还有别的吗？”
　　“撒加师兄教我作诗、绘画和音乐……”
　　“没有教你念力啊、瞬移什么的？”
　　“……”紫色的小脑袋垂了下来，小手攥起了拳头。
　　呵呵，戳到痛处了，史昂用笛子拍着自己的手心，一副很是开心的样子：“你想不想学点别的什么？”
　　“当然想啦！”对上他真挚的眼睛，史昂一瞬间被萌住了。
　　“那以后每天的这个时间，到这里来找我。”
　　“好！”小穆欢喜地跳了起来。

　　第二日，小穆如约来到森林深处的空地。史昂穿了一件玄色长衫，坐在一个大箱子上。
　　“跟我说一下，你对宇宙的理解。”
　　“宇宙啊……”这么艰深的问题，小穆从来也没有想过。仔细的搜索着头脑，终于将《往事书》提取出来：“很久很久以前，大梵天还在蛋里，漂浮在海洋中，有一天，他把蛋壳从中间分开，于是上面的部分就做成了天、下面的就变成了地。然后，他又造了日月星辰、和宇宙……”
　　“停停停停停！”史昂将左手的无名指放在他的唇上，“那本《往事书》上，除了两大部族对抗的内容之外，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两大部族对抗……您是说代表正义的天神战胜邪恶的阿修罗吗？”
　　正义、邪恶？这帽子戴的！老家伙都教了些什么啊……在《往事书》和《梨俱吠陀》里充满了被雅利安族扭曲的历史。天神族的帝王因陀罗，按照自己的考证、应该是远古时期雅利安族的一位首领，在东迁的过程中，驱逐了土著居民，所以被视为英雄。至于土著居民，按照书上关于肤色和长相的描述，不是阿修罗就是罗刹族，或者两个部族都是。再古老的造天造地的部分无法考证，估计也就全凭想象力了……婆罗门起初就是雅利安族的祭祀，后来分成这样特殊的阶级，所以如此热衷于这些抬高自己种姓的“经典”，但自己一直无法苟同这种作为，史昂轻叹，罢了，说这些这孩子现在也理解不了。想到这里，不禁轻叹一声：“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宇宙、什么是物质。”说着，便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来。
　　“哇噢~”小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呀？”
　　若干个圈中间套着一个球，所有的圈都可以随意转动。伸出小手去，摆弄着史昂手中的那个东西。
　　“浑仪。”史昂道：“中间的这个球，代表我们居住的地方。之所以推测它是一个巨大球体，是因为我们观察到远离的物体会消失到地平线以下。星星、月亮和太阳，都和我们居住的地方一样，是巨大的漂浮在空中的球。外面的这些圈，代表的是绕我们转动的星宿轨迹。无论它们绕我们转动也好，或者我们的球体自己转动也罢，总之，是相对运动的。这就好比我站在这里不动，你在走路，而你却觉得自己没动，是我在运动一样。”
　　“喔！”小穆的翠绿的眸子里闪着光，他听懂了。
　　“我们的宇宙，就是无数的类似浑仪的东西，在漫无边际的时空中有规律地漂浮和运动着。其实它很“空”啊，所有的星星都离得很远很远。……无限大和无限小是极其相似的。这个世界不过就是物质和能量的总和。”穆开始露出迷惑的表情，史昂拿起一块石头，问道：“穆，你看这是什么？”
　　“石头啊。”
　　“这样呢？”轻轻一捻，石头化为微尘。
　　“尘土。”
　　“那这样呢？”一道银光闪出，尘埃在他的手中化为无物。
　　“没了。”
　　拿起他的小手，放到自己的手心，“如何？”
　　“很热啊。”穆将小手缩了回去。
　　“我们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个小宇宙，如果能够引发它的一点点力量，就可以将物质转化为能量爆发出来。这就是你看到的，石头消失了，而我的手心却变得很热。”
　　“喔。”小穆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史昂继续道：“帕米尔仙人族最擅长的是精神力。理论上讲，所有的物体都有自己的能量场，只要能控制自己发出的能量场和物质本身的同频，那么就可以与物质共鸣，也就可以控制物体自由移动了。当然这个你应该见过很多次。”说着，又从箱子里拿出两个音叉放在地上。轻轻地敲打其中一只，另一只也随着颤抖起来。立刻捏住前一只，第二只却继续嗡嗡作响。“这就叫做同频共鸣。”
　　“哦。”穆学着史昂的样子，反复地敲打音叉，共振现象屡试不爽。
　　穆专注的样子让史昂很欣慰。帕米尔仙人族似乎对自己的能力从何而来完全不感兴趣，自己的推测虽然早已通过实验证实，但从不被重视，反而被自己的老师当做旁门左道。“史昂啊，你只要知道该如何应用念力就可以了，我们帕米尔仙人族，应该作为最杰出的婆罗门，担负起承接吠陀天启和主持祭祀的大任，像你这样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有何意义？”……尊者当时是这样说的吧。想到这里，史昂无奈的笑笑。
　　“刚刚的听明白了吗？”
　　点点头。
　　“那我们来实践一下吧。”史昂指着昨日坐的巨石，巨石竟忽然腾空而起，露出下面黑褐色的土壤。小穆瞪大了眼睛，自己还从没见过有人能移动那么巨大的石头呢！
　　“集中精神，感受下周围的能量场。”
　　“嗯。”小穆轻轻闭上眼睛，随着心沉了下来，周围越来越静。一会儿，一些光点闪了出来，而后渐渐地连成线，看到了！石头上正“冒着热气”呢！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散发出淡紫色的光，努力地将两股能量连在一起，把巨石缓缓地向上抬。张开眼睛，惊喜的大叫：“尊者快看！”
　　砰地一声、石头落回地上，激起漫天尘埃。
　　细长的大手附上穆的小脑袋，揉一揉：“不错哦，不过下次不要再走神了。”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