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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十一、救沙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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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撒到线条柔美的脸上,羽睫微颤,露出灿若星华的双眸。
穆坐起身,发现自己昨日放在床边的衣服不知哪里去了,而桌子上,却摆着洗漱用具和一套婆罗多细纱,便梳洗了,将睡衣换下。
第一次穿这种衣服,穆不禁有些犯怵。虽然次大陆的气温足以使耆那教天衣教徒赤条条地在街上溜达,但是从未离开过□□服的他还是很不习惯。摸摸袒露的右肩,要这样去见人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向镜子里瞟了一眼,肤色太白了,不像沙加,虽然肤色也很淡,但是透着血气。配上白色的纱衣,那么的舒服自然,王者之气浑然天成。
对了,沙加呢?穆忽然意识到,整个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走到露台前,拉开窗帘,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看样子,快到中午了吧。
自从离开山顶的小屋,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嘟哝着被沙加从被窝里拽出来,一下子睡到自然醒反而有些不安,那家伙哪里去了?
穆的第一反应是相亲。
这两个词在脑海中出现的瞬间,心里腾的一下,不会吧?昨天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莫非要得到蓝毗尼的兵力,改变主意了?
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管他呢,先填饱肚子要紧。
在桌子旁边坐下,忽然发现,放着水果糕和红茶的盘子旁边,有一条明晃晃的带子。
穆将它拿起来,端详了一番。这条带子做得很是精巧,大概一尺左右,顶端有一个纽扣,由三股细棉丝捻成,是婆罗门用的圣线吧。只是中间添了些金丝穿插织入,看起来倒也别致。
连圣线也要我一齐换洗么?还真是洁癖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从未见他佩戴圣线呢?
刹帝利的圣线虽然与婆罗门不同,但是同属再生族,入门式之后除了每年的圣线节,应该一直戴在右肩的。
正思索着,腹中一阵怪叫,穆苦笑一下,还是先吃东西吧。
草草地吃过了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的水果糕,穆想呼唤游隼,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玉笛了。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恍然大悟。
这个小心眼的家伙啊!
蓝毗尼的原野,已是满目疮痍、寸草不生。四处散布着的人和动物的尸首散发着恶臭,一群群秃鹫围在一起啄食着,看起来触目惊心。
越接近城镇,倒伏在旷野上的尸首就越多。衣衫褴褛的、蓬头垢面的饿殍随处可见。死者多是老人和幼童,有的依偎在一起,有的双手还扒在树上,而那树,已再无树皮可以给他们剥食了。
即使是沙加这样经历过血雨腥风;见识过积尸如莽的战士,也压不住心底一浪浪的苍凉与凄惶。
一点一点地在绝望中耗尽是多么令人战栗的一件事,饥荒真是比战争和瘟疫还要可怕的恶灵。而这饥荒的始作俑者,仅仅是那些生者薄翼的、六脚的小虫。
走入城镇,仍是一片衰败之象。不远处,依稀传来孩子的哭泣声,沙加便朝声源走去。
转过弯去,便是一个“市集”。从它南北通透的大街和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依稀可以遥想曾经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
而如今,店门还在,水果摊的帐篷还在,却几乎看不到人了。
市集的一边,一群穿着蓝毗尼盔甲的士兵正将一个小童拖出室外。小童呼号挣扎着,却架不住成年人的臂力,生生地被揪了出来。
“让你乱动!”其中一个士兵一脚踢到小童的胸口,小童一口血呕出来,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沙加本无意插手蓝毗尼的内部管理,如今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喝道:“都给我住手!”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
士兵们皆是一愣,停了手,打量着来者。
这个人虽然不着甲胄,也没有佩戴任何可以象征身份地位的饰物,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凝镇之气,压得他们不敢出声。
小童被丢到地上,一会儿缓过神来,抬起头,也怔怔地看向沙加。
……白衣!金发!朱砂!这不就是师父所说的圣人吗?!小童仿佛久旱逢甘露一般,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委屈,连滚带爬地奔上前去,跪下来,抱住沙加的脚边哭边吻。
这是除五体投地之外最高的礼仪。沙加心中诧异,将小童扶起。
“Maitreya、Maitreya……”小童口中念叨着什么,沙加听不清,但是这个maitreya,他是知道的。
听尊者说过,maitreya是远古信仰的Mithras(密特拉神)在民间的演变。
百余年前,蓝毗尼的一位智者结合了婆罗门教的传说和自己对大梵的理解,建立了一个新的教团。主张众生平等,宣扬修德修智,并预言了maitreya的降生。
然而这位智者过于急躁了,他的主张不仅仅违背了婆罗门的教义,并且触犯了刹帝利的利益,以至于后来,那些被称为再生族的人集体起来反对他,于是那个充满了真理气味的教团,在昙花一现之后便迅速地销声匿迹了。
再看这小童,穿着像是个修行者,却是头顶光光怎么看都不像是婆罗门,想必就是那教派的传人了。
沙加正思索着,那边士兵已醒悟过来,叫嚣道:“你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包庇邪教徒!”
说着就冲了上来,将沙加围在中间。
“快住手!会出人命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淡金色的细眉舒展开来,沙加笑得好像一朵绽放的莲花,转身朝来者道:“穆,你来救我了?我好感动啊!”
“你还用救?”温润的声音带了点嘲讽,穆瞟了瞟旁边的士兵,“我是来救他们的。”
“啊,小穆一点都不关心我,沙加好伤心啊!”说着还真举起胳膊挡住眼睛,穆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别玩儿了,我的玉笛呢?”
“布施了。”沙加眨着眼睛。
“有没有见到阿释?”
“烤着吃了。”沙加一脸无辜。
“……你!”穆大怒,冲上前去,却被一个士兵拦住。
为首的士兵将穆上下打量一番,而后道,“婆罗门尊者,这个人跟邪教勾结,我们要带他去见长官,希望您不要干预我们执行公务。”
说着,便伸出手去推穆。然而他还未触及到穆的身体,就只觉眼前一晃,而后所有士兵身体的不同部位几乎同时剧痛起来,一个个便倒地不起,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就说嘛……唉!”穆无奈地摇摇头,迎向沙加,“下次轻点。”
“嗯,是重了点,我的手好痛。”沙加一脸委屈。
“你会手痛才怪!”穆瞟了他一眼,目光扫到沙加身边的小童,便俯下身,为他轻轻拭去嘴边的血迹。
“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处?”
小童眼巴巴地望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人儿,不觉产生了亲近之感,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尊敬的婆罗门哥哥,我叫那罗延,是沙门尊者罗睺罗的弟子。”
“那罗延,好名字啊!”穆轻抚着孩子的头,看来这孩子的师父对他期待很高呢,随即问道,“你师父呢?”
“我师父、我师父……”提起师父,小童语不成声,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直牵着沙穆二人的衣角道:“Maitreya、婆罗门哥哥,求你们救救我的师父和师兄吧……”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决定随小童一起去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