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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三、至那的魔术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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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鼓声震天,山上华盖如云。
哈迪斯坐在高高的竹椅上,一边喝着苏摩酒,一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乐官奥路菲拿着酒壶侍立一旁。
“领头那个宝蓝色头发的,就是阿修罗王卡路狄亚么?”
“回陛下,是的。”
“哼。”哈迪斯不屑地扬起嘴角,“勇气可嘉。”
奥路菲不语,俯下身恭敬地将杯中的酒倒满。
面对几乎等于自己三倍的天神大军,卡路狄亚竟选择了锥形阵,还亲自领导先锋部队,不知该说是勇敢还是愚蠢。
双方的装备也不可同日而语。
阿修罗的战车部队仅仅在天神军的前锋造成了小小的扰动,就被消灭殆尽。于是身着皮质盔甲的阿修罗士兵,就这样几乎无防备地冲入重装天神步兵的阵营。
接到阿修罗军进攻的消息,天神主帅达拿都斯立刻下令后方的天神士兵摆出雁行阵,目的是将阿修罗士兵围而歼之。
天神的战车由侧翼冲了上来,车轴上伸出的长刀随着轮子一起飞速地旋转着,所到之处,阿修罗士兵全部被削成了两截。
惨叫声裂天彻底。
哈迪斯摇着手中的酒杯,深邃如同湖底一般的眸子被映成血红色。
“乾达婆,你在做什么?”
石青色头发的青年放下手中的笔,在不远处双手合十:“将陛下的英姿描绘下来,供国人膜拜。”
“拿来我看看。”
“是。”青年纤长洁白的手指取下钉在木板上的画布,走上前来单膝下跪,将画举过头顶。
哈迪斯转过头来,目光投向他手中的亚麻布。
画面上,哈迪斯手执金杯,面容带笑,身边又有奥路菲毕恭毕敬地侍立着,一身王者的贵气显露无疑。背景处硝烟弥漫战火连天,阿修罗的士兵在火海中挣扎着,露出各种丑陋的姿态,与身着银盔意气风发的天神士兵形成鲜明的对比。
“好画。”哈迪斯满足地眯起双眼,“不愧是乾达婆的三皇子。”
“我族人拜天帝嘉佑,小人自当竭忠尽智。”
哈迪斯微微颔首,“你打算如何为这幅画命名?”
“狩魔图。”青年双目低垂,声音波澜不惊。
“哈哈哈哈哈哈!”哈迪斯大笑出声,“好一幅《狩魔图》!”
“陛下!”背后传来男子刚强而嘹亮的嗓音,“乾达婆族一向不服陛下的天威妄图从我天朝分裂出去,这王子是他们派来故意取悦陛下的!请陛下不要被他迷惑!”
众人向声源望去,来者一身黑色铁甲,散发着诡异的光芒。金色的浓眉几乎连在了一起,双目凛凛射出寒光。
哈迪斯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奥路菲察言观色,俯下身,再次将金杯填满:“拉达将军此言差矣。乾达婆族拜我天朝所赐才不致沦为蛮帮龙族的奴隶,怎么会起不臣之心?况且,若要迷惑陛下,该派能歌善舞的女子前来,一男子何用?”
“你这伶人怎么敢插嘴!整日用靡靡之音魅惑我主,若非陛下圣恩嘉护,我拉达曼迪斯早就将你碎尸万段!”
“哦?”奥路菲闻言反倒笑了起来,“看来拉达将军对陛下的能力不够新任啊,陛下心如明镜,哪里是我们这样的画师伶人也能魅惑得了的?”
“你!”拉达曼迪斯恼羞成怒,拔出弯刀,“我今日便要为陛下扫除这两个孽障!”
“放肆!”
随着哈迪斯一声怒喝,立刻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着拉达曼迪斯的关节,使他砰地一声跪倒在地:“陛、陛下恕罪……”拉达曼迪斯浑身上下动也不能动,不住地颤抖着。
“拉达曼迪斯,我不是命你同艾亚哥斯一起在冥都守护王妃么?你怎敢抗令?”
“禀陛下、有人煽动我都城内首陀罗暴动,同时勾结已归降的阿琪拉、雷欧等部造反,冥都十万火急,王妃命我前来请陛下圣裁……”
“有这等事?”哈迪斯蹙眉,这次进攻银铜二都,已派出了东都冥城几乎全部的兵力,留守的只有一万人,若要由西都艾丽西恩筹集粮草部署兵将,怎么也要一个月时间看来是不分兵不行了,“领头的是什么人?”
“那人自称是阿修罗的王子沙加……”拉达曼迪斯咽了咽口水,声音微微发颤,“那人还说,他已助陛下派去铜城的三万步兵和五千战象顺利升天,还为战死的士兵举行了吉祥的火葬……如果想要取回路拿和法拉奥的尸首,他还可以便宜卖给我们……”
哈迪斯的攥紧拳头,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最后手竟微微发抖,卡拉一声,面前的石桌裂成了两截。
“传我的令,全军立刻撤回东都,活捉沙加千刀万剐!”
“陛下不可!”深沉浑厚的声音传来,拉达曼迪斯身体的束缚忽然解开,包括哈迪斯在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着来者双手合十:“尊者!”
那人正是天神的导师——毗诃波提。此刻他身着宽大的法袍,银色的面具遮住了脸:“这时候全部撤离,会腹背受敌。况且无功而返,有损陛下天威。”
“请尊者赐教!”哈迪斯只有在天师的面前,才会露出谦虚谨慎的神态。
“不如分兵三处,战车和两万步兵负责牵制卡路狄亚,三万人绕过阿修罗主力,直取银都,战舰留守、其余两万回冥都讨伐叛军。叛军人数不多又是乌合之众,应该不足为患。”
“谨遵天师教诲!”
《吠陀》历554年,阿修罗历1626年三月
阿修罗军兵败。折两万,王重伤奔铜城,导师被擒,银都为郡。
尸横遍野,血染恒河,然而在史官的笔下,仅仅是多了几行数字。
天神这边也好不到哪去,用“惨胜”二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那日哈迪斯下达命令后,忽见一阿修罗少年将军冲入战阵,射死了拉战车的所有马匹,那少年英勇异常,箭无虚发。少年大吼进攻铜城的天神已被全歼,众阿修罗士气大作,将车上的天神兵拉了下来剁成肉泥,少年则冲入前线,协助阿修罗王突出重围。
这场大战,天神方面共损失重装步兵五万,战车五千,战象五千。而得到的,仅仅是一个残破的城池和一个“频死”的婆罗门。
宫殿之外,寡妇和孤儿的哭声连成一片,天师正在祭坛前举行吉祥的慰灵祭,宫殿之内,哈迪斯不耐烦地踱着步。
文武百官垂着头侍立在旁,宫内安静得可以听到蚊子扇翅膀的声音。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死寂,拉达曼迪斯走到高台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你回来了?”哈迪斯抬起眉毛,“可曾捉到沙加?”
“禀陛下,臣无能,阿修罗王子逃至悬崖,跳入恒河,不知所踪。”
“什么?!”哈迪斯大怒,“你们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他一个人都捉不住?”
“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算了!”哈迪斯不耐烦地摆摆手,“继续派人沿河追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同党呢?”
“臣等到时,阿琪拉、雷欧等部已人去屋空,想必之前就有安排,不过这几个部落的叛军已全部被歼灭。不过,臣等俘获了跟随沙加的幻术师。”
“哦?”哈迪斯抬眼,“带他上来。”
一个青年大步流星地跨进大殿,向着哈迪斯鞠了一躬。
金碧辉煌的大殿灯火通明,哈迪斯撑着下巴坐在宝座上,兴味盎然地看着他。年轻人衣服上满是血迹和尘土,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挂着不羁的笑。若忽略他被缚的双手和身后跟随的两名持刀士兵,一定会把他当做天神的座上宾。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名叫米罗。”
“家在哪里?”
“在下来自摩诃□□,天帝陛下。”
“哦?”哈迪斯打量着米罗,目光扫到他肩上三股皮绳做成的圣线,问道:“既然是摩诃□□人,为何佩戴着我婆罗多民族吠舍的标志?”
“回陛下,在下十岁的时候父母双亡,被一位婆罗多民族的商人收养,于是便从了养父的种姓。”
“原来如此。”哈迪斯换了个姿势,火光似乎也随着他的动作闪了一下,“听说你是幻术师?怎么成了沙加的幕僚?”
“回陛下,”年轻人望向哈迪斯的眼神诚恳中透着犀利,“我不过是个商人,谁出的钱多,我就为谁服务。”
米罗的回答意想不到的直白和露骨,周围的大臣一阵唏嘘。
哈迪斯眯起眼睛:“如果朕出更高的价钱雇你,你是否愿意跟随朕?”
“陛下愿出多少钱?”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胆量讨价还价的,估计也就只有米罗了。拉达曼迪斯有了上次的教训,强压住心头冲上去大喊“放肆”的欲望,用力握了握剑柄。
哈迪斯嘴角微微上扬;“那要看你的幻术表演地怎么样了。”
“若蒙陛下不弃,在下现在就可以表演给陛下。只不过……”
“什么?”
“在下被绑着双手,浑身污秽不堪,怕伤了陛下的雅兴。”
哈迪斯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来人,放了他,带他去洗澡,拿件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陛下,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说罢。”
“在下随身的道具箱子被这位将军拿走了,没有道具,只能表演最基本的幻术。”
“陛下!不可听信这个妖人,万一他的箱子里有暗器……”拉达曼迪斯一个抢白,哈迪斯却笑道,“无妨。你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幻术师么?把箱子还给他。”
“……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米罗重新回到大殿,却发现哈迪斯的身边多了一位石青色头发的青年。
青年双目低垂,面若冰霜,颀长的身材配上精致的容颜,美得不可方物。
米罗微怔,一瞬间,目光竟无法从那青年身上移开。
“幻术师!”拉达曼迪斯打破了他的遐想,米罗朝哈迪斯鞠了一躬,开始了华丽的表演。
宝蓝色头发上的水珠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五色光芒,小麦色的大手灵巧地将纸牌变成鸽子又变成无数的花瓣散落一地。米罗嘴角扬起自信的微笑,双目射出勾人魂魄的光,哈迪斯身旁的宫女们不禁发出了赞叹的声音,大臣们一阵唏嘘,就连哈迪斯本人,也不觉瞪大了眼睛,身体微微前倾。然而,那石青色头发的青年却依然眼帘低垂,看都不看他一眼。
直到米罗行了一个摩诃□□式礼,众人才清醒过来,随即爆发出一阵高声的赞叹。
“好!赐金币五千枚!”哈迪斯露出少有的发自内心的赞赏,转过头来对米罗说道,“朕比沙加如何?”
米罗行了一个礼:“愿随侍陛下左右。”目光扫到他身边石青色头发的青年,隐隐有些失望。
“□□地大物博,想必你还有别的什么本领吧?”
“回陛下,在下还是个药剂师。”
“哦?你可懂医方明?”
“那些不值一提。”米罗毫无惭色,“在下配的药想必整个婆罗多也找不到第二份来。”
“你倒是说说,你能医什么疑难杂症?”
“比方说,在下配制的海马大补丸,可使陛下夜御十女枪不倒。”
这种本该是很隐晦的话题竟出现在大雅之堂,众臣不禁一阵惊呼。
“哈哈哈那倒不必。”哈迪斯大笑出声,“不过,朕一直以为摩诃□□是一个思想保守的国家,没想到也如此风雅啊!”
米罗见哈迪斯和青年的神态都没有任何异常,稍稍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朝会就到这里。”哈迪斯道,“有沙加的消息立刻来报朕。”
“是!”
哈迪斯接受了群臣的跪拜,便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