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不雨》禾生火

2、逢故

　　麦永宋六点左右就在闹钟响之前醒来。伸了伸懒腰，然后起床洗漱。不知道小雨今天还要不要补习，他看了看冰箱，牛奶、酸奶都有，厨房的食品柜里也有面包，于是就喝了杯水，然后出门跑步。
　　跑步是麦永宋多年的习惯。来京半个多月也没怎么搁下。只是以前经常在校园的运动场上绕圈，离校工作后才开始和别人一样在清晨沿着马路跑。城市里缺很多东西，但不缺马路，也不缺大清早在马路上跑步的人，所以麦永宋自然而然地成为其中的一员。
　　刚搬来，对双榆树周围不甚了解，所以他先是沿着小区外南北向的主路往南跑。路过单位所在大楼，他看了看表，才十分钟不到，确实很近。
　　十一月的清晨有点冷，路边高大笔直的杨树上稀疏的叶子无风自落，清洁工怎么扫都扫不净。麦永宋踩上去的时候，都会发出很清脆的声响，他能想象到干枯的叶子在自己前脚掌下裂成几片的样子。
　　麦永宋跑了半个小时，到一十字路口，于是趁绿灯的时候穿过马路，从对面往回跑。路上时不时遇到也在跑步的人，擦肩而过时互相点个头，然后各跑各的。

　　带着一身汗开门时，正看到穿着厚厚的睡衣、惺忪着双眼、准备去洗漱的小雨。
　　“起来了？今天有课？”麦永宋问。
　　夏未雨的脑子显然短路了一会，反应不过来屋里怎么会有陌生人。再一想，想起来是昨天刚搬进来的房客，也没回应麦永宋的打招呼，面无表情地走去洗手间。
　　麦永宋见自己又被无视了，摸摸头，回房间拿毛巾擦了汗，灌了出门晾上的开水，然后去厨房热牛奶，顺便煎了两个鸡蛋。
　　夏未雨洗漱完毕，看牛奶、鸡蛋、面包都摆在客厅的餐桌上了，什么也没说，换了衣服，喝了杯牛奶，吃两片面包，然后回房间背了书包，就出门了。
　　麦永宋洗完澡出来看着剩下的鸡蛋，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解决了。

　　虽说东西都从朋友那儿搬过来了，朋友怕他一个人过周末孤单，早约好让他周日过去几个人在店里坐坐，所以麦永宋吃完早饭，收拾一下，给小雨留张访友、晚上回家的字条后，坐车去了鼓楼。
　　“哟，永宋来了？从那边过来，花了多长时间？”
　　从鼓楼大街的地铁站出来，走了十几分钟到鼓楼东大街的玩偶店：邻家杂货铺，就看到店主兼唯二的员工之一的熊一茗笑嘻嘻的脸。
　　“哟，永宋！住那儿咋样？”店主的弟弟、唯二的员工之二熊一琦听到哥哥打招呼，也从角落里的笔记本前抬头，笑着打招呼。
　　“坐地铁坐了半个多小时，又走了十来分钟，不太远，还成。生意咋样？怎么不开灯？黑乎乎的谁看得到你们这满架子的是啥娃娃。”麦永宋往门口一站，店里的光线登时又暗了几分。
　　“要不是你人高马大杵在门口那儿，店里有多亮堂呢！”熊一茗一拳打麦永宋左肩上，却大呼小叫地喊着手疼。
　　“嘿嘿，一茗哥你那花拳绣腿的，给我挠痒痒是吧？可别打折了你的手。”麦永宋笑呵呵地走进店里，狭小的店面又狭窄了几分。
　　“你别理我哥装疯卖傻那熊样。店才开没几分钟，还没客人，我们在算昨天的账呢。”角落里的熊一琦盯着笔记本的屏幕，一边说着。
　　麦永宋凑过去，Excel表格上是密密麻麻的、标得花花绿绿的数字。
　　“你这儿录错了，售价怎么比进价低呢？”麦永宋说道。
　　“没错，就是低了。那几只小海豚卖给一个熟客了。她经常来，一来就是十几只小玩偶，或者一只大玩偶地买，所以昨天看她带着朋友买了三四只小海豚，钱没带够，就卖了。反正，就亏这么一次，从其他玩偶那里挣回来早够了。”
　　“就这么一次？我看这恐怕就是你们开店四五年了还不能开分店的原因吧？”麦永宋说道。
　　“呵呵，小女生喜欢玩偶，你看她那个样子，不心软也不行哪。”熊一琦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说道。
　　“阿琦，今天永宋来了，又不用补货，我去花小舍看看，看小璃要补什么玩偶。她前几天说要补些玩偶跟花一起卖来着。”熊一茗一边整理木架上的玩偶一边说道。
　　“永宋不来，你也要去是吧？你以为我不知道？想看小璃就去呗，这儿不缺你。对了永宋，要不你也和我哥一起去看看吧，小璃好像和你是老乡。”熊一琦停了算账，站起来说。
　　“我老乡？”麦永宋问。
　　“嗯。小璃好像也是闽北人。到这里来难得遇到南方人，特别是一个省的，你可以过去认认老乡。小璃来这里可是有七八年了，比我们还久呢。”熊一茗说道。
　　“那一琦哥一个人看店？”麦永宋又问。
　　“我一个人行的，又不是没一个人看店过。你们就去吧，中午我叫外卖。”熊一琦又坐回笔记本前。

　　麦永宋随着熊一茗从鼓楼东大街走到旧鼓楼大街，也就是他出地铁站后走的那一路。大晴天的，有点冷，但逛街的人还不少，沿路的店铺也都开了，打起精神再冲一天业绩。
　　花小舍就在旧鼓楼大街北沿，店面也不大，门口摆满了鲜花和盆栽，只剩中间小小的一条路伸向半开的门。
　　俩男生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生怕一不小心就踢倒一大片的花。
　　“哟，阿茗，怎么有空过来了？”小璃一边往外继续搬花盆，一边打招呼。看清跟在熊一茗背后的人之后，她愣了一下。
　　“这是……永宋哥？”小璃问。
　　“小璃？！”麦永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认识的人。
　　“你们果然认识？我就说，你们是老乡，说不定会认识呐！认识就好，省得我介绍了。”熊一茗看着两个人一模一样的难以置信的表情，心想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回到屋里已经是九点多，客厅里黑灯瞎火的，只有从小雨房间门缝漏出一点灯光。细细的口琴声在开门声响起的瞬间断了，断得很突兀，给麦永宋的感觉就像原本有点人气的房间突然又回到死气沉沉的状态。他没多想，关上门，回房间换了拖鞋，再去厨房。冰箱里他昨天买的菜都还好好的，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完全没有动过的迹象。他热了热牛奶，倒了两杯，端一杯走到小雨房间门口，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麦永宋看到门后穿着厚厚的睡衣的小雨，就跟早上看到的一样。
　　“我热了牛奶，喝一杯，有助于睡眠。”
　　“谢谢。”小雨接过。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看冰箱里的菜都没动。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
　　“我叫了外卖。”
　　“哦。”
　　“没什么事我睡了。”
　　“哦，晚……安……”还没说完，门就从他面前关上。
　　麦永宋喝了牛奶，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想着白天见到小璃的情形。这次的见面实在是太出乎预料之外了，让他接下来的一天里都恍恍惚惚的，说了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想了，明天还要跑步，还要上班。他伸手把台灯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