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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离歌一曲寄玉珏,巷陌深邃折扇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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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离歌一曲寄玉珏,巷陌深邃折扇飘(下)
达昂赞的手流连在排风细嫩的脸颊,一双眼珠紧紧地盯着她左肩雪白的肌肤,垂涎欲滴。
“禽兽——”身后大喝一声。
达昂赞回头望去,只见一把纸扇旋转着,在空中化成数把纸扇,飞速地向他的眼眸冲来,他立时以左手去挡。可是那扇子似见有杀机,千钧难敌,一招飞向他的左手。霎时,他左手手掌上鲜血淋漓,犹如泉涌。他吃痛得叫出了声,抬眼向巷口望去。
这幽深的小巷本就昏暗的日光也被来人给遮住了,那人容貌也不甚清晰,只见他鬓边长发飞扬,那把折扇转了几圈又瞬时回到了那人的手里。
达昂赞怒不可遏,拾起身边的木棍便向来人打去,不想还没冲到那人面前,手中的木棍就被又一次飞向他的纸扇打掉了,落在地上。
“把玉佩拿出来——”那人纸扇微摇,脸上毫无杀气。
达昂赞见此情景,从左腿靴中拿出一把短刀,奋力向来人的胸口刺去。
那人一见短刀袭来,手中纸扇转了个圈,一合,往达昂赞胸口猛地击打过去。达昂赞经此猛烈一击,踉跄着往后跌下,却不想后有乱石尖刻,锋利异常。他头正好落在尖刻的石头之上,脑部受到重创,顿时鲜血流满了石头。
“自作孽不可活。”皓南猛地打开了纸扇,探向达昂赞的衣襟,取出了玉佩,“我堂堂汉室皇孙的玉佩怎容你此等污秽之人玷污。”他一探达昂赞的鼻息,发现他已死去,脸色稍变了变,但随即沉下心神,说道:“若不杀你,我就不叫刘皓南,本为刍狗,死不足惜!”
他缓步走向排风,怜惜地帮她拉好衣襟,又把玉佩藏回了她的布囊中,轻柔地又放回了原先的位置。
“排风,你受苦了——”
他的眼神还是流连不去,几日不见,便如此,命运这等事,当真甚是可笑。今日不想又遇到,其实若她真能找到好归宿,倒是好事,只是为何,见她笑颜如花,他却心神不宁,连平日里的美酒也失去了原有的香醇,原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影响力。
当初一怒之下,杀了卢善衡那个狗贼,虽心有不甘,但却也并无后悔。如今,看这吐蕃人的装扮,想来可能与云古脱不了干系,如今他一死,以后想要和谈会受些阻力。
他抬眉微笑,“想我刘皓南,堂堂汉室皇孙,还要为你这个烧火丫头破例几次?”他凝眉一听,听到巷口似有响动,连忙敛声屏气闪至内巷,躲在一边,细细向外查看。
只听得巷口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脚步轻柔,衣袂飘飞之态宛如落花。
是她。
皓南凝眉,那天在大相国寺老是跟着他们的黄衣女子。
花灵缓步走进巷口,见排风昏倒于地,而那个吐蕃人却早已死在一旁,她心中大惊,连忙几步上前。
“风姐姐,风姐姐——你醒醒!”她叫了几声,却见排风毫无反应,这才明白她是中了那吐蕃人的迷药。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送到排风的口鼻之处,让其嗅闻。
“风姐姐——”排风只听着耳边轻柔的呼唤声而悠悠醒转过来。
“花灵姑娘。”她的头还是很晕,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之事,但是等她转头一看,发现身旁吐蕃人的尸体,吃了一大惊。
“风姐姐,我刚刚看到有两个吐蕃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姐姐后面,我就偷偷跟着他们。可是我不小心被人撞倒,一不留神,就不见了两人踪影。后来那个瘦的慌慌张张跑回来,我本欲追问,谁想他边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一边就疯跑。我也就没在意,跑来找你了。谁知等我进来一看,看到你昏倒在地,而他却死在这里了——”花灵托起腮帮子,指了指那个死在一旁的吐蕃人,叹了一口气道。
“花灵姑娘,我看我们快些离开此地为好,省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花灵点头,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空余下那点点余晖,斜斜地头射进这幽深幽深的巷子。
皓南这才从内巷缓步走出,他合起折扇,却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绵长的巷口,任幽暗的光在身上倾洒。他回头看了一眼达昂赞的尸首,心想还是早作处理为好,不管他是否是云古手下,总之自己这回又是牵扯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上次杀了卢善衡,失去了复国的宝藏,这回呢,杀了这个吐蕃人,会不会再失去其他重要的东西。在复国之路上他能失去的到底还有多少,也许他自己也堪破不了。
茫茫苍穹,只得一个刘皓南,而他刘皓南,也只得一个杨排风。
也许,两人的缘分,起于一线天底,那方北汉地下悠悠的皇城旧土,那里镌刻着他破碎的童年记忆,那残存凉薄的青石板,那荒芜华丽的旧堂殿,她的一滴眼泪,落入他的眉间,凝结成殷红的朱砂。
直至今日,他依然记得她的笑容,月夜之下,花树摇曳,她的笑涡犹如春日的梨花,印刻着有关诗的记忆。
他浅浅笑了,对她。
飞鸟扑棱棱的翅膀于是渐渐远去,消失在那夜的一线天底,温情而缱绻的夜色之中。
皓南看着巷口,那光斜斜照射进来。
排风带着花灵一路地往天波府奔去,形色匆忙。
排风的心里越发疑窦重重了,看来自己恍惚之间被吐蕃人迷晕在了暗巷,而为何那吐蕃人却死在了暗巷,到底是何人杀了他?
“风姐姐,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花灵眼见排风想东西又出了神,不禁开口唤道。
“没什么,只是杨家虽然昭雪,可是佛心舍利依旧不知所踪,所以我的心里老是不能安宁——那城郊竹林我去过一回,可是尽数烧毁,那黑衣人早已没了踪影,现下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汴京城内,要是出了汴京城就再也寻不到了。”排风心中一时情急,便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还有那个吐蕃人,想必和吐蕃国师脱不了干系,也不知道是死于何人之手,希望不要牵扯到杨家就好了。”
花灵轻笑出声,“风姐姐,你说的可是那日在大相国寺和无云哥哥交手的那个黑衣人,如果是他的话,我倒是有办法找到他的——搭档。”
“他的搭档?”
“是呀,那个搭档委实讨厌。灵儿来汴京城找无云哥哥,谁知道半路被贼人拦截,那人非但没有帮我,还见死不救,要不是正好碰到巫笙大哥,灵儿就见不到你们了——还有,那日在大相国寺,还把灵儿打下檐牙,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排风一听,顿时有点恼怒,接口道:“看来这二人确实不是好人。”
花灵把左脸凑过去,指着脸上浅浅的疤痕说道:“还有这道疤痕,也是拜他所赐。我看他们二人老是在一起,只要找到一个,就能找到另一个。”
“快说,你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到他们?”排风一听欣喜,连连追问道。
花灵浅笑,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排风耳边,说道:“风姐姐,你听——”排风不明其意,只听见耳边嗡嗡声,心想应是蜜蜂之类,但还是不甚明白。
花灵笑了笑说:“我与那人有过几面之缘,上次在大相国寺我曾经跟了他好长一段路,在他的剑上撒了一点我特制的粉末,我的小黄闻着这粉末的气味一定能找到他们——”
“小黄——”排风一听这名字,不禁笑了。
“风姐姐,你笑灵儿,小黄这名字多可爱呀。小黄可是我养了好久的,都怪那个人,害死了我的小花,小黄只能孤零零一个了——”花灵猛地想起那日在树林自己亲手养的小花被那人一剑杀死,心中不禁又气愤起来,脸颊上出现了几丝红晕。
“灵儿,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有你的小黄,就能找到他们?”排风听了之后不禁欣喜。
“那我们立刻去找他们——但是风姐姐,要不要通知下穆姐姐他们。”花灵立刻提议道。
排风心里寻思,杨家这几日受了几番折腾,如果这次找不到佛心舍利,岂不是空欢喜一场,更何况她也想弄清楚那黑衣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梦中的那人,便接口说道,“还是先不要告诉少夫人,我们先去找他们。”
“可是,我们武功太差,会不会——我有办法,让无云哥哥陪我们一起去,如何?”
排风面有难色,说道:“上官公子已经帮了杨家很多忙了,我实在是不好在麻烦于他。”
花灵笑:“无云哥哥从小最是疼我,从不忍心我难过。幼时因不小心弄死了我娘好不容易栽植的花——我娘说那花叫碧心莲,要不是无云哥哥护着我,骗我娘说是他弄死的,我起码要被我娘罚抄书抄一个月。无云哥哥从小身体就不好,只要是阴雨天心口就会隐隐疼痛,我记得那年夏天下了很大的雨,院子里好多花都凋谢了。无云哥哥被我娘罚,关在屋子里不让他吃饭,我就偷偷冒着雨爬上了他房门口的大树,给他送烧鸡——可惜烧鸡递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被雨水浸透了,而是无云哥哥一边笑,一边说灵儿的烧鸡真的很好吃——”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我知道,他当时心疼病又犯了吧。后来——娘来了,拿了好多饭菜,娘还是很疼无云哥哥,不忍心让他挨饿。”
排风倾耳听着,好像也回到了那个雨夜,眼前是小小的花灵在雨中艰难地爬着那棵大树,而怀中抱着那只湿透的烧鸡,她唇边微微笑着,洋溢着一种叫幸福的东西。
“只要是我闯了祸,无云哥哥总是帮着我,这次,其实娘不准我出来找他,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过,只要是我的要求,他一定会同意的。”
排风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中好似也有个那样的雨夜,自己也曾像花灵那般会心微笑,也只是为了心中那个念想。她其实不知道这个念想是什么,到底会给她的生命带来多天翻地覆的改变,只是执拗地认定了,以为便是一生了。
尽管大雨滂沱,远山模糊,她还是很坚定地微笑。
“我死也不会后悔——”
“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能不能啊——”
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那冰冰凉凉的是什么?
也许是雨水,亦或是泪水,甜甜咸咸的,还和着他唇间遗留的记忆,像是烙印,深深印在了她的眉间,她的手心,她的一切……
她忽然觉得头很疼,额间的那道浅浅的月牙疤痕似有火烧的灼痛,她抚上那道疤痕,可是居然怎么也无法看清那人的样貌,只是知道他有双深邃的眼,直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风姐姐——风姐姐——你怎么了?”耳边是花灵的叫喊声,为什么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