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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老公 ...

  •   游戏画面里,一个小法师从我们身边经过,苦口婆心的说:“哥哥姐姐给点钱买药水吧!”
      我正义凛然的丢了个银币(冒险币最小面额),小法师点头如蒜,千恩万谢的走了。
      回头我对丁立元说:“你说什么?付禹是女的?”
      “嗯。”
      丁立元见我很久没说话,又问:“她从来没告诉过你?”
      听到付禹是女孩的消息,有一瞬间我非常接受不了。在那一刻,我心里难过极了。半年之久的朝夕相处,我以为我和付禹终究是有些情意的,但她连最基本的性别都对我隐瞒着,我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北北号再上线时,我朝她狠狠的发了顿脾气,我对她大吼大叫:“你明明是女的!你为什么欺骗我!耍我你很得意是不是?亏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北北号那个时候,吊在一根绳子上,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好半天才打出字:“我从来没说自己是男人。”
      那个时候,我还很淳朴,注册游戏账号时能准确的认识自己的性别,并正确的对号入座。且从来没想过还可以发散思维,还可以男人玩女号,女人玩男号。当北北号提着一把长弓在我面前威风凛凛的秒杀红蜗牛时,我就一厢情愿的认定他是个男人,依稀仿佛,我还嗲嗲的喊过几声北北哥哥……我打了个寒战。

      回想起来,付禹确实从没说过她是男人。
      我懵了懵,嗓子眼憋着的那口气不知道怎么出。
      良久,北北说话:“你要是觉得很恶心,就删了我吧。”说完,她居然潇洒的下线了。我心想这死小孩脾气太大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和丁立元在□□聊天时,他谈到付禹,说:“现在的小孩太叛逆了,我姨妈打电话来说付禹整天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吃不喝的,马上就要高考了,她却说不想读书了!”
      我有些心慌意乱,我自作多情的以为付禹变成这样,肯定跟我有关。本来人家付禹快快乐乐的茁壮成长,顺顺利利的参加高考,将来大学毕业,没准是个医生或者律师,被我这么一搅和,以后估计只能做个网络写手混吃等死了。
      我真是误人子弟害人不浅啊!
      我跟丁立元要了付禹的手机号,拨过去。
      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那是我第一次给女网友打电话,灵光一闪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句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电话通了,但是很久没人接。就在我以为对方不会接的时候,铃声停了,电话里传来微弱的气浪,一个带着鼻音的中性的声音轻轻响起:“嗯?”
      本来我在心里将接下来的对白都排练好了:她接起电话,肯定先娇滴滴的喊声喂,请问你是哪位,我沉着的告诉她我是段萌萌,然后她哭哭啼啼的跟我道歉发誓以后再也不搞恶作剧,再然后我大度的顺毛安抚之……
      但是她接起电话,一上来就言简意赅的来一个单音节,“嗯”。
      这和我脑子里排练的对话南辕北辙,我有些无所适从。
      我清了清嗓子,用我的蹩脚□□说:“那个,哈哈,你知道我是哪个吗?”
      付禹很擅长答非所问,她说:“什么事?”

      那是一个残缺句。
      尽管缺少了主谓宾,我还是从中领略到了付禹声音的魅力。
      她说得一口标准的北方普通话,中音,不高不低。什么叫有磁性?听付禹说话就能形象立体的明白。
      她那声音丝毫不故作深沉,有弹性和张力。
      付禹这小鬼,别的不说,那嗓子发出的声儿着实叫人听着舒服。我当时就想,有这嗓子还暴殄天物的读什么书啊,直接去参加超级女声啊。
      因为她的声音和我最初设想的娇滴滴相差甚远,我又不负众望的卡住。

      付禹等了一会儿,不见我说话,于是轻轻吁了口气,似无奈的说了句:“段萌萌,你到底想干嘛?”
      我吓了跳,我为了活跃气氛,一拍大腿发出银铃般的笑:“哈哈,小北北,你怎么知道我是萌萌姐姐!”
      她又不说话了。我有些尴尬,心想,她真是个老气横秋的死小孩。

      由于我没有跨省安抚厌学少女的经验,也不知道应该先语重心长的教育她“要天天向上发奋图强”,还是先痛心疾首的引古喻今“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重考生”……情况一度不在我掌控之中。
      沉默半刻后,我顺理成章的听到一个甜美的女音:“对不起,您还可以通话一分钟。”
      我来不及指责中国移动的黑,手忙脚乱的开始交代:“以后你要乖,要早睡早起,要团结同学热爱老师,要合群,不准旷课不准不做广播体操,每天要按时吃饭,按时上放学,按时完成作业,按时……”按时大小便还没说出口,通话就自动断了。
      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王楠那时也在寝室,我扭头向她借手机。

      王楠是个女诗人,长期向校刊免费提供N言律诗。我跟她借手机的时候她正执笔托腮于桌前,仰望天花板,试图捕捉那微妙的,飘忽不定的灵感。
      我说,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呗。
      尽管王楠作诗时通常是若无旁人身临其境的,但是我敢肯定她刚才听到我用普通话跟付禹通电话了,她保持仰望天花板的姿势,镇定自若的说了句:“我手机没开通长途。”

      我很愤怒,我说我是打自己手机看是不是欠费了!
      她立即豪气云干的将手机摸出来递给我。
      我的手机已经打不通,果然欠费了。
      因为经不起男□□惑,我已经将这个月的生活费拿去看张学友的演唱会了。我心中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番,又将每个衣服兜都掏了一遍,最后泪流满面的发现,如果我现在去充值话费,那么我接下来需要做的抉择就是喝东南风还是西北风。

      正在伤心的时候,我手机居然奇迹般的响了。
      我接起来,付禹那中性的声音立即传过来:“继续说。”依旧是那么令人讨厌的言简意赅。

      那时我站在寝室的窗台上,俯视整片生机勃勃的操场和绿树成荫的远方,春风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大地万物复苏,我憋了好久没憋住,喷口而出:“哎呀我的妈呀!这回赚大发啦!第一次听说手机欠费了还能接听电话啊!”
      付禹这时一点都不可爱,付禹淡淡的说:“我给你充的。”
      我自觉宝相庄严的长者形象荡然无存,干咳一声,瞬间冷静下来:“那谢谢啊,下个月我还你钱。”
      她说:“不用了。”

      由于我和付禹本来就有深厚的革命友谊,由于这次的通话我是接听而不用花钱,所以我们的谈话进行得愉快而顺利。天南地北胡侃了一阵,期间包括:
      “你们学校的食堂饭菜好吃吗?”我问。
      “难吃。”她答。
      “北京的特产是什么,能不能寄点给我?”说这话时,我耍了个小心眼儿,我望了一回天,心里默默思忖着北京烤鸭的皮酥肉嫩。
      但是付禹是这么回答的:“堵车和沙尘暴,你要哪种。”
      “淑女屋今年出了款新裙子好漂亮啊!你去试穿了吗?”
      “我从来不穿裙子。”
      “不穿裙子?是不是腿毛太旺盛了?”
      “想死?”
      云云。
      突然付禹问:“你真把我删了?”

      上一句我说了个笑话,自以为学富五车幽默非凡,我哈哈的笑个不停,下一句她就这么问我,你真把我删了。
      付禹说那话时,将声音压得很低,听着像随口一问,又隐约带着焦虑。像个敏感脆弱又佯装并无所谓的小少年。我心一颤。
      但我想到她隐瞒性别半年之久,我就狠狠心逗她,我说真删了啊。
      沉默,死寂。听得到她深深的吸气,再压抑的吐气。
      过了好久,付禹才淡淡的说:“哦。”
      我突然喷出一声笑,我说,骗你的,其实没删。
      她又说:“哦。”

      我嘴角抽搐,我在心里发誓,打死我也再不跟这个没幽默感没情绪起伏小鬼打电话了!
      最后我们和好如初,三人又在一起打怪升级。
      有次,我们仨坐在去天空之城的船上,遇到了蝙蝠BOSS,这庞然大物是随机出现,很少有人一睹到它的风采,在当时还是无敌的怪,被它碰一下就会死。
      背景音乐随之变得紧张激烈起来,我们三赶紧往船舱里跑,丁立元平时笨手笨脚,逃跑的伎俩倒是高明,他第一个隐进了船舱。付禹也跟着跑了进去。我就悲催了,我在那关键时刻不知为什么,怎么都跳不上去,眼看蝙蝠BOSS咆哮着向我俯冲过来。我在电脑这头尖叫一声,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王楠本来在悠闲的涂抹手指甲,被我这声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手一抖,指甲油糊了一手。她往我这边看了看。因为她并不知道死一次掉的经验,需要好几天才能升回去,她还能无比真诚的说:“好浪漫啊!又和你老公化蝶双飞了!”

      王楠是诗人,诗人总是诗情画意的,她一直觉得冒险岛是一款浪漫的恋爱游戏,人物死了后飘在半空,像白色的蝴蝶翩翩飞舞。
      我睁眼一看,我果然死了,而我飘在半空中的魂灵旁边,还有一具尸体——北北。
      北北做无奈的表情。
      我问:“你怎么也死了?”
      北北:“出来找你。”
      尽管是游戏,我心里还是一暖,联想到诗人王楠的话,我脱口而出:“你的绵绵情意,我唯有以身相许了!老公。”
      北北听我喊她老公,做了个惊呆的表情,没说话。

      我又老公老公的喊了两嗓子,故意在每声老公之后,加上一个合情合理的问句。
      “老公,好像出外挂了你知道吗?”
      “老公,40级的女魔法师衣服你做出来了吗?”
      刚开始她只回答我的问题,对我的称呼视而不见。到了后来,我喊:“老公?”她也能懒散散的接一声:“嗯?”
      丁立元对我们两个女人表示无奈。

      从蝙蝠BOSS开杀戒起,从我和付禹的两具雪白的灵魂交织在半空中起,从那声戏剧性的老公被她答应了起……我喊她老公,她依旧连名带姓的喊我段萌萌。
      那时冒险岛还没开结婚系统,我也只是过过嘴瘾。但仍旧有游戏里不知情的好友,以为北北是男的,北北就是我老公。他们看见我就会说:“你老公发一下午的呆了。”
      我连忙跑去,朝北北号喊一声:“老公!”
      北北号就能立即回应:“你来了。”

      每个人都以为北北只是在挂机不在电脑前,但是我一去,她就“活”过来了,我觉得很窝心很得意。
      那时候每天都很美好。那时候,她在我心里,是乖巧的是内向的,是喊她一声就能揉软心灵的,是一想到她,就温暖得想回忆的……她就是那样一个女孩。

      虽然她时不时爱耍点酷,但皆因她比我小两岁,我又觉得可以包容了。
      我根本没去多想喊一声老公意味着什么,我觉得“老公”仅仅是一个简单而顺口的称谓。那时,在我的心里,女人和女人,哪里能用爱情去连接呢。
      在那个九零后非主流还在吸着鼻涕跳橡皮筋的年代,还没有人敢高调的站出来,大声的喊“我同性恋,我骄傲”。
      所以那时在我心里,尽管对同性恋不鄙视不排斥,却也不推崇。同性恋这种事,是遥远而神秘的,是不可能发生在我周边的,是想也从未去想过的。
      本来我是发了毒誓再不主动给付禹打电话的。
      但人生往往就这么无常。我刚发誓不到一个月,我就又给她打了电话,电话里我告诉她我和丁立元谈朋友了。
      我想,我是她游戏里的老婆,丁立元是她现实的表哥。她的老婆和表哥幸福的走到一块儿了,总是件天大的喜事,于是我第一时间通知她,与她一起分享。
      电话里,我神秘兮兮的说:“告诉你一件事!”
      “嗯?”
      “我和你表哥谈恋爱了!哈哈,老公,块祝福我们吧!”

      老公,我和别人谈恋爱了,祝福我吧。还有比这更滑稽的话吗?但是我那时就是这么说的,且说得神采飞扬。
      我看不见付禹的表情,她只是没说话。她一直都不爱说话。
      于是我继续兴高采烈的说:“老公你不知道啊,昨天我和他视频了!他长得好有男人味儿啊!你表哥就是我一直喜欢的那类型!老公你太不够意思了,以前怎么不介绍给我呢?他看了我,也被我迷住了哇,他立马追我啊,我当然要矜持一下,我说我先考虑几天。其实我心里立马就答应啦!老公,我也老大不小了,该谈场恋爱了,你祝福我们吧!什么时候来重庆我们请你吃喜糖啊!啊啊高兴死了,你高兴不?老公?老公?在没在听呢?”
      良久,她说:“我在,”顿了顿,“祝福你。”声音低低的。
      我那时被初恋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我那时哪里知道,她在北京那头,她对电话里的我说祝福你的那一瞬间,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声音不要哽咽。
      那一天,我高兴得语无伦次。
      那一天,她难受得流不出泪。

      ——CTG
      2011 6 10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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