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二十七。单调低音的诱惑(下编) ...


  •   他记得那个时候在做折纸游戏。
      丰韧的白色A4纸,有舒服的味道。他耐心的把它们用裁纸刀切割成正方形,折叠,再折叠。纸角的边缝出乎意料的锋利,微微一扯在指间划开鲜艳的花。身边的女孩子立刻递上手绢,雪白的,边角是繁复的蕾丝,天然柔软,血色在上面晕出一点点淡红,显得娇柔。
      当纸飞机从他手里轻轻滑落出去。二十五楼的高空,风声猎猎,小小的白点平衡的消失在视线的不及之处。那是什么?她问。
      纸飞机。
      我只是不明白库洛洛会喜欢做这种东西。
      ……
      库洛洛,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等待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呢?
      他偏了偏头,把上半身探出扶栏外。昏眩,将死未死,他喜欢这种感觉。人只有时刻保持着死亡的意识,才能有生存的感觉……血脉流动,冲击,紧张,兴奋——活着的感觉。
      得不到的东西?不。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证明给所有人看这个世界都在我脚底。
      他轻笑。这也并不是开玩笑。
      可是为什么呢。
      要证明给别人看?这是为什么呢。
      女孩子站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对他的危险动作已经习以为常。困惑的皱着眉,容貌天真。半晌才问,呐,库洛洛到底想做什么呢?
      缺了一点东西,我在等。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的东西。还差一点。
      找到了以后呢?
      他退回来,遥遥指向已经看不见路径的纸飞机的遥远。
      就跟它一样吧。

      不用去想走到了哪里。
      路程远长,但我不惧怕。

      

      ++

      红尘像鲜血。
      停尸房里空气冰冷如雪,他安静的垂目看仿若沉睡着的熟悉面容,淡色金发惨淡。旁边有人问了什么,他随便点点头,想起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他的女孩子的声音,娇嫩温柔。
      她说。库洛洛,我把派克带走了。
      带走了。非常形象的形容词。
      头嗡嗡的痛起来。多少年前的那个少年苍白的面容,双目紧闭,天使报喜里的加百列,收纳了他的羽翼,影子幽深而光芒淡薄,深蓝色忧郁。
      同一天他去了老牧师最后老死的那家教堂,缕花玫瑰木讲台,七彩玻璃霓光神圣,大理石管风琴,烛台阴影与寂静,那些祥和,那些安宁,这就是宗教的意义。
      手里有着神圣名字的雍容华贵的小提琴,他上弦,在十字架前,拉了那首她最后想听的《恶魔的颤音》,然后松了弦,把琴盒子用力的关紧。
      梦想与理想的差距,从来都是那么远。
      他仰头。
      如果有神。
      如果有神,那么,不必饶恕我苍凉的罪,但求收容他们无辜的灵魂。

      ++



      五月中旬淋漓的天气,雨稀落却巨大。
      他拨开覆在额前的几缕湿发,走进医院的大门,收起伞。手里的便利超市袋子里是牛奶奶茶蛋糕巧克力,他记得以前献血之后医生也嘱咐马上吃点这种东西。
      推开病房的门的时候看到少年正百无聊赖的像瞌睡后的猫似的懒懒地打哈欠,眼睛微微眯起来,眼神却亮的过分,带点成功恶作剧之后的得意样子,非常有意思。
      库洛洛一言不发,拆开吸管插好然后把温牛奶交到酷拉皮卡手里,自己则喝了一口奶茶,然后费神的皱皱眉,太甜了。
      “不喜欢吃甜的还买奶茶?”酷拉皮卡不客气的把牛奶当白开水一样喝完,再很自然的从他手里把奶茶拿过来,“我来喝。”
      “……”库洛洛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俯过身用手拨开少年的额发用自己的额头抵上去,恩,很好,温度正常,没有出现常见的发烧症状——虽然医生已经检查过了。
      酷拉皮卡被他吓了一跳,有点愣的看着他平静地坐回去,才有些后知后觉:“……库洛洛,你在生气?”
      “……没有。”
      “……”
      “……”
      “……对不起,”酷拉皮卡憋了半天,“让你担心了。”
      库洛洛这才略抬起头,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眼神柔和下来,拉过这孩子的手:“我真的没有在生气。”
      手指摸上酷拉皮卡昨天伤在脖子上的浅伤口。已经开始结疤,淡淡的粉红色,“事情过于突然,我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也的确担心你……其实仔细想,首先妮翁不会杀你,其次你并不需要别人担心……事到临头终不由己。”
      “不会有下一次了。”酷拉皮卡郑重的发誓,“我保证。”
      “……你没事就好。”库洛洛帮他拆开巧克力的包装,“医生说伤口没有伤到筋骨,也不是很深,缝了17针,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要打电话通知你父母吗?”
      “不要!”酷拉皮卡脸色开始发白,“又没什么事……被他们晓得会拆了我的骨头……而且他们现在在旅游,不在这里。”
      库洛洛扬眉:“那你等会儿准备去学校?医生说你不必住院。”
      “学校好了,过一阵子就是末考了……对了,今天晚上的演出?”
      “取消。”
      “啊……”酷拉皮卡闷闷地咬了一口巧克力,“那不是很可惜?去年的也没办成功,今年又是这样。”
      “学校说停的。好象侠客去交涉了,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库洛洛似笑非笑,“我以为你会很庆幸,因为我们简直没有练习。”
      “但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拉这首曲子,在舞台上。”酷拉皮卡说不出的沮丧。
      “放心。”库洛洛看向窗外被雨打的七零八落的合欢树叶子,眼神有一点意味深长,“有的是机会。”
      门在这一刻被敲响,来人意思意思的敲了一下直接推门进来,总是凌乱的银色头发下面是一双狡猾的猫眼,很拽很狡黠很得意,然后在看清室内两个人无比“纯洁”的眼神姿势之后变的很挫败:“……本来想来捉奸的说,真没意思。”
      酷拉皮卡眯了眯眼:“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小杰在奇牙身后探出头笑得很好孩子:“小酷你没事吧?”
      “切,怎么会有事。医生早就说了没问题的等醒了就好走了。某人真逊,流那么一点血还好意思昏过去,还在医院住了一晚上。”奇牙很不屑的拿鼻孔看人。
      “可是奇牙不是你昨天抓了医生的脖子说‘独立病房,马上治疗,有问题提头来见’这样的,恩,不过好有大侠的风格,你最近貌似一直在看武侠书。”小杰完全是个拆别人台的好材料。
      酷拉皮卡看着奇牙很无语的表情轻笑,的确像是奇牙做出来的事情。
      “SA……我们来接你回去,反正没什么事。”奇牙晃着手里的车钥匙,“学校现在乱七八糟,今天都没人有心思上课了。校董的女儿是个精神病人还杀人,一大丑闻啊一大丑闻。不过根据我所听到的消息,妮翁不会被判刑。真是好康。”
      酷拉皮卡下意识的看了库洛洛一眼,他微沉眼睑,表情变都没变,显然一点也不意外。
      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两个女孩子凄惨的尸首,以及昨天晚上妮翁莫名其妙的坚定。心思很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对生命做出这样的理解和舍弃,伤及最无辜的灵魂还自负正确,笑容理直气壮,但是又说不出的同情。
      “我去办手续,酷你先和他们回学校。我有点事情,等会儿学校见。”库洛洛没有给他多少沉思时间,起身向奇牙他们一点头,推开门出去。
      等他关上门。奇牙眉一挑,笑得阴恻恻地:“酷拉皮卡,昨天好玩吗?”
      “好啊,多好,简直皆大欢喜。”酷拉皮卡心情甚好的喝着奶茶,眯眼笑。
      “欠我一份情。”奇牙摆了摆手指,回头看到小杰满面茫然,“切,那家伙都有算计好的。我就说呢,怎么会那么好心安排我们混到音乐楼里去看彩排。”
      “我没有算计,不要说得我像故意给人捅一刀一样。”酷拉皮卡埋怨地抬起头,“我只是觉得妮翁实在太安静了,很奇怪。多生个心眼总是没错。再说是你们说想去看的,我又没拿刀逼你们。”
      “那么……小酷昨天应该没有昏过去吧?”小杰插嘴,“昨天救护车来的时候我有看见你的手指动了一下。”
      奇牙看向酷拉皮卡,看他还是笑眯眯的,不惊不乍,手里捧着奶茶,眨了眨眼,一脸“你说呢”的无辜表情。
      “……听到那些对话,有何感想?”奇牙饶有兴味地问。
      酷拉皮卡眼睛又眨一下,还来不及回答,一阵催命似的铃声就响了起来。奇牙接起电话,酷拉皮卡搁了那么远都听见那边激动的声音。
      奇牙听了一阵,很不客气的挂断掉,然后抬头:“两个消息。”
      “什么?”
      “首先。妮翁同学的罪名被她老爸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撤消了……其实也对,到底没有证据,法庭无法证明之前的三条人命是毁在她手里。何况她又有病……根据可靠消息她被送到了国外的疗养院,基本上不太可能回来了。然后……”奇牙竖起手指,比画一个二,“今年的演出正常举行。”
      “学校不是不同意?”酷拉皮卡已经从床上起来穿好了鞋子,抬头惊喜地问。
      “是。学生会会长周旋下来的结果是学生们可以自愿出席,校领导貌似要避风头就不出席了……”
      “走吧。”奇牙的话说到一半,酷拉皮卡已经走了出去,小杰连忙拉上奇牙跟上。

      

      晚上7:37分。正在喝水的酷拉皮卡不意外的看见库洛洛被窝金和信长一脸毅然地拖进后台,在一边和临时顶上妮翁位置的旋律对词的侠客立刻扑过去,简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团长,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后面那个颤音抖得老长。酷拉皮卡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库洛洛懒懒地没什么表情,睇了他一眼:“少一个节目会死吗?”
      “因为人员变动已经少了两个节目了……”侠客继续死皮赖脸,心道总不能说我拿你和酷拉皮卡当招牌才好歹震住局势的你不上难道叫我去COS库洛洛不成,不对,即使他能COS库洛洛也不会拉小提琴,“团长啊,好歹我也是团员啊……”
      “我小提琴坏了。”库洛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过他垂着眼也没人看见。一边慢理丝条的慢慢分开侠客抓在他衬衫上好比八爪鱼的十指。
      “也就是说有小提琴你就上咯?”侠客露出奸计得逞一般的笑脸,库洛洛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算是默认。
      一边的小滴抱过来一个琴盒,侠客把它塞进库洛洛怀里:“这一把……弦已经叫旋律给调过了。你知道她耳朵的包准调得比专业人氏还准。你们的节目在最后一个,还有大概15分钟。”说完,溜得贼快,仿佛生怕库洛洛反悔或者心情不爽了拿他开涮。
      酷拉皮卡等人各自散开去做各自的事情,才走向他,问:“为什么不一下子答应他?你本来就准备答应他的不是吗?”
      库洛洛微微一笑:“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惩罚……他明年要作为交换生出国,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举办校庆,我总不能不帮忙。”
      他把琴盒放在桌子上,打开。
      后台的灯光很昏暗。橘色的灯光轻柔的打在小提琴完美的漆身上,宛如华丽丝绒,琴纹殊密均匀,在光照的原因下显很深的褐色,非常迷人。
      “侠客跟我说了。”酷拉皮卡看了一会儿,“意大利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的事情……”
      库洛洛看了他一眼,把琴拿出来仔细查看:“……这把琴的名字是JESUE,我有一年没看到过它了。”
      “……”
      “酷拉皮卡。”
      “是?”酷拉皮卡站在他的左手边,微微仰头注视他。
      “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都有优先保送出国的特权。你明年要开始准备,要拿到二等以上的全额奖学金,还要通过笔试。”库洛洛触摸弦上马尾,以一种悠闲的神态诉说,“拿到资格后,大三结束后直接去国外……”
      “……我又不一定要出去。”酷拉皮卡转开头,声音带着些微懊恼。
      “我以前的小提琴导师建议我参加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他可以推荐我,直接进入复选。”库洛洛继续说,“今年的来不及了……准备参加明年的,我已经和老师说定了。明年我大三,得到前三名以后可以去奥地利,等我这边的学业完成以后。”
      酷拉皮卡听得有点愣,愣半天才有点明白库洛洛说话的重点是什么,笑着靠过去,抱住他的腰:“恩。”
      “这样算的话,我要比你晚一年出去。”库洛洛揉了揉他头发,手绕过来把他圈进怀里,“在国外遇到的时候,记得给我见面礼。我要克利夫兰国际钢琴比赛的一等奖得主来为我接机。”
      “好,说定了。”
      旋律下了前台匆匆探头叫他们:“酷拉皮卡,该你们了,快点快点。”
      两人相视一笑。库洛洛拿起琴,与酷拉皮卡并肩站到舞台帷幕边,看着侠客在台上相当正经的:“最后一个节目,协揍曲《Bourdon\'s temptation》,表演者,酷拉皮卡,库洛洛。”
      “Bourdon\'s temptation?”
      “旋律起的名字。她说《B\'T》这个名字很奇怪。”
      “单调……低音的诱惑,是吗?”库洛洛轻笑,趁灯光暗下来道具组的人搬钢琴上台的时候迅速低头与酷拉皮卡交换一个吻,“很好的名字。”
      “是的。”灯光重新亮起来。酷拉皮卡摸了摸嘴角,微笑着跟在库洛洛身后上台,坐到钢琴旁边,把谱子摆好,虽然用不太到。
      抬头看了库洛洛一眼,对上他的视线,吸了一口气,落下了琴键。
      很奇怪。
      没有什么担心紧张的情绪,完全不担心会演砸。反而兴奋的有些难以自持。
      手指滑落,轻灵的轮流按下三个音,如此的重复四遍,然后加入凄美华丽的小提琴。
      如凄如诉,缓慢地,不知所起的感动凝在胸腔里。只有钢琴是那样忧伤的旋律,一旦加入小提琴那样如天鹅绒般甜美的音色,简直像发生了化学效应,绵长海岸,灰白草原,蔓延开的黑色红色华丽帷幕。
      是初见面时那双暗夜的眼睛。
      是圆舞曲里手指颤糜的妖娆。
      是破旧黑白灰中蔓延的花朵。
      是清风遮眼和安静拥抱。

      
      

      那一刻流云。
      他遥遥指向已经看不见路径的纸飞机的遥远。
      就跟它一样吧。他说。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十七。单调低音的诱惑(下编)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