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韶华唯汐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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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城推开门，轻轻走进自己在外租的画室，在室内仅有的一张床上停了下来。
　　床上的人睡得很沉，呼吸一如既往的轻，额上的血纠结着头发凝结成块，其中还夹杂着玻璃碎块，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掉，露出皮鞭抽打出来的淤痕，看起来十分可怖。
　　她的手是张着的，手心是细密夹着沙砾的伤口。她是一路跌跌撞撞爬过来的。
　　段城看着她，静静地站了半响，去打来了一盆温水，拨开她散在额前的发，小心地将玻璃碎片一一拿掉。
　　睡着的人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段城的手僵住，目光与满是氤氲雾气的眼对上。
　　良久，轻若呢喃的叹息缓缓响起，“怎么，还没死么••••••”
　　段城的眼皮不安的跳动，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一脸惋惜的女子。
　　慕夜偏过头，极轻极轻地笑了笑，淡淡道：“哥，帮个忙，杀了我吧。”
　　段城的眼睁得极大，几乎有些狰狞了，他紧紧扣住慕夜的手，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从来没有想过，坚忍如她，一直熬到了现在，却是终于走不下去了。
　　“不要•••”良久，他如是说，“该死的，不是你••••”从来都不是你••••••
　　“咯咯••••••”慕夜闻言不住地笑，笑到几乎要背过气去才顿住，挣开段城的手，慢慢靠近他，直到贴在他的耳边才以极低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哥，你爱我吗？”
　　段城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女子用那样宛若罂粟的音调将自己埋藏在心中不敢暴于阳光之下的感情这样轻松的说了出来，这样的诱人，好像他一点头，对方就会回以同样的感情，好像他一摇头，这份感情就要彻底被黑暗吞噬，没有见光的一天了。
　　又是良久，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么”女子在他见不到的地方微微扬起了嘴角，声音却是低婉的请求，“为我，杀了他吧!”
　　似是在点头的那一霎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请求，男子没有一丝惊讶，只是将她埋在自己颈边地脸转过来与自己对视，看到了那雾气蒙蒙的眼中亮起的似曾相识的微光。
　　已经错过一次，绝不会再犯一次。
　　他低头，伸手继续处理她的伤口，轻不可闻地应。
　　“嗯。”

　　段城一直很恨段林彰。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对段林彰的印象，就是身上永远不会减少的青红的皮鞭的伤痕，越多，恨越深。
　　他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你妈妈真是个贱/女人，想方设法嫁给我，谁稀罕她生的孽种！紫苏就不一样了啊•••
　　紫苏，他知道的，段林彰的妹妹，丈夫死后被段林彰□□了，然后自杀了。
　　□□自己的妹妹，真他/妈不是人！林青华这样说着，鄙夷地啐了口口水，那段紫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没有遇到慕夜，他相信他可以忍到独立，然后远离这可怕的地狱。然而遇见了，就是遇见了。
　　那个残阳似血的傍晚，段林彰领着那两个小女孩来到自己的面前，说；“段城，以后她们就是你妹妹了。”
　　段城微微低头，看到一个宛若天使般的小女孩怯怯地躲在另一个较高的女孩子身后，睁着纯净的大眼，好奇地看着他。
　　而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孩。她的眼里一片雾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她是慕锦，我是慕夜，今后麻烦了.”
　　那样倔强如蔷薇般的眼神，深深刺痛他的心，让他有一种冲动，想把全世界都捧来给她，只要能化去她眼中那片名为寂寞的雾气！
　　那年，他14岁，她12岁。
　　从她12岁到17岁，他用了整整五年来换取她的一丝信任。
　　然而那个夜晚，他眼睁睁看着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看着她看初见他出现时眼里闪起的希冀慢慢地散去，连带着那一丝微薄的信任都散了。
　　剩下的，只有怜悯，剩下的，只有嘲讽。
　　终究是他，亲手埋葬了他和她的所有可能性。
　　是懦弱，所以当了帮凶；是不甘吗，，所以一再伤害。
　　从来她的眼里，只有慕锦！
　　从十七岁到十九岁，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一个可笑的执念，为了一个单纯到愚蠢的人，把自己一步一步推入绝境，想拉她，却报复地想，让她去就让它去！可是每次看到她的身上有段林彰的痕迹，心里就涌起难以抑制的愤怒，和不甘，想要抹去那些痕迹！
　　她最爱的是慕锦，最恨的是段林彰。
　　那自己呢？算什么•••••是怜悯么所以从来不反抗•••是么？
　　伤害是证明存在的最愚蠢的手法。那些最初的感动，都已被亲手扼杀，回忆慢慢染上血色，再也回不去。
　　段林彰怎么还不去死呢？这么想的时候，又会觉得，自己怎么还不去死呢？
　　帮凶与主谋一样，罪无可赦。
　　一生唯一的一次反抗，不知为你，也是为我，为我仅余的一丝爱。
　　只是，希望你可以，可以原谅我；只是，希望你还可以，比较幸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