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羽朱颜》陶识伊

25、凡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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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不清多少万年以前，本仙姑曾听闻用佛门七宝辅以上古神器，可行逆转时空之法阵。只是传言真假难辨，法阵亦失传已久……集齐七宝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便无人过问了。
　　撩起车帘看一眼窗外，凡尘间正值四月，碧水河畔一枝桃花伸来，忽地便惊起满目春.色。
　　若说我为了洗血前来，九祗清君又为了甚么？
　　我心情复杂地朝旁看去，却不料他也刚好斜眼瞥向我。一惊之下，赶忙收回目光。
　　耳畔滑过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他缓缓开口道：“在你尚为幼仙之时，就曾与本君有过一面之缘。”
　　我愣了一愣，心虚地垂眼：“有吗？小仙不记得了。”他淡然道：“你自是不记得。那时你还太小。”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小时我是甚么个模样？”便听他道：“没用的模样。”
　　这答覆颇令我哭笑不得，上神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你只知道躲在沧尘身后，除了瑟瑟发抖，便甚么也不会了。——约是打骨子里惧怕仙家种种，承了仙骨，仍是做不了神仙的命。”
　　我清了清嗓子：“我当初应只是在怕仙君你罢。”那时丹朱可是个不满百孩子呀，动不动摆出副棺材脸来，换谁能吃得消。
　　九祗敛目斜我一眼，神情纹丝不动：“说到这个，本君也在奇怪。”
　　我心头突地一跳，他不慌不忙地又道：“以前明明见了人就往族长身后躲，一点儿风吹草动，能把你吓得眼都不敢睁。几百年嫁过来之后，竟变得天不怕地不怕，常常自己做主不说，还有胆子忤逆上神……”他眸光稍许沉了沉：“本君以为，天鸾族养不出你这个性子。”
　　我干笑两声道：“不能这样说罢。仙君自个儿也流着九尾狐族的血，还不是一丁点都不像青丘的人。”此话一出，他竟陡然沉默了。
　　气氛凝滞，冻结当场，我心道莫不是说错了话，转头看去，九祗俊秀已极的脸容上蒙着一层冰霜，正眼睑微垂地望着窗外。
　　那样的轮廓，犹是冷漠，又偏偏显得无上孤寂。我从未见他如此，一时间哑口无言，想要岔个话题，却不知从何说起。
　　车轮碾压青石路，裂帛之声不绝于耳。从云霞初现到星光满天，冷面上神一直端坐于我身旁，漠漠然不发一语。
　　此去昆仑路途遥远，我少说还要和他在大车中独处三日……而如今这局面尴尬至极，三炷香的工夫都让人浑身不舒坦，谈何三天？
　　因无事可做，我亦向窗外看去——凡间端得是一派平和景象，陆岸两边华灯如昼，往来过客神色平和。他们用不着去猜测甚么妖风大乱的缘由，也从不想仙妖之劫会祸及己身。妖血、澜晴、旭儿的身世……在这盛世红尘之中，竟有如一场梦境。
　　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凡人，也许反而乐得轻松。
　　我不知为何十分疲累，便倚着身后木壁，沉沉睡去。
　　车厢内缭绕的安息香鬼魅般缠上身来，层层绽放，倍显凄凉。刚刚还说仙界种种浮华如梦，此时竟当真一梦前尘俱往。

　　梦中景致被漫天大雪湮染成一番明澈的颜色。而那人眉心间一痕朱砂，恰似雪中盛放的红梅。
　　云擎山下蜿蜒的河流凝结成冰，风雪不曾止歇。他便站在地宫大敞的门前，脸容上明亮的笑意一览无余。
　　“青漪……”他闭了闭眼：“本君前来践诺。”
　　甚么？我心头微诧，待要冲上去，他已睁开双眸。瞳孔中倒映着地宫盘旋而下的阶梯，幽暗地燃烧了一把暗火，似是心驰神往——
　　“我应允过你的……青漪……”
　　“本君这就迎娶你回宫。”
　　我浑身僵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这一晃神的工夫，他已翩然朝地宫里走去。
　　“温陵君！”终忍不住，我惊呼出声。
　　他身形顿得一顿，转回头来，却并非看向我，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
　　“不可下去！！”那头也有人忿忿地在喊，女子袅娜的身影飞扑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满目大雪倏忽不见，风声亦从四面八方归去，她的裙裾鼓起，含着凄苦的眼泪，咬牙抬头——
　　“姊姊不过带着旭儿下凡，你又何苦如此！”女子的脸容精致绝伦，确是澜晴不假：“她宁可不做神仙，也不想待在你身边！你聪明一世，这点道理也要别人明说才懂么？！”
　　“……让开。”温陵君面色苍白，抬手将她挥开。
　　“战火殃及凡尘，姊姊她毫无自保之力。若有三长两短，只能说命中注定……”澜晴不依不饶，又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你……你一心为她，知她不愿与那孩子分离，宁愿自己做了回恶人……可我也是一心为了你的，你怎地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听闻此话，那人倒没又推开了她，只在幽暗的地宫之前，深深地叹息。
　　“对不住。”半晌，他低语一声。
　　我如同一名过客，站在不远处隔花观戏。那般感觉，仿若许多根银针生生透过肌骨——说不上究竟哪儿痛，却还是难以忍受地蹲下身来，浑身都在颤抖。
　　眼前所见是真是假，幻梦中也无法分清。
　　奇怪的是，我怎会陡然间做了这么一场自己都不曾出场的梦境？

　　澜晴将掌心放在那人挺直的脊背上，断断续续的抽噎之声，简直能令铁石心肠的人都揪起心来。
　　“你无须同我道歉，是我对不住你。还有姊姊……”她的掌心中突地生出血色的花蔓，蜘蛛丝一般，从温陵君的后背纠缠进去：“可是我不能看你这样下去，此生有一人负你……已经足够。”
　　细长绚丽的蛊丝在那人的玄色衣衫上疯长，她在他背后，依旧勉力地浅笑着。
　　“忘了吧……求你……不要再记起她来……”
　　葱白手指贴紧了那人后心，雪中的女子刹那间泪如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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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这一场梦做得本仙姑苦不堪言。
　　莫提那动也动不得身，说也说不出口的苦处。单思及那两位故人，便令我迷惑不已。
　　梦中分明已不是我与那人的前尘，却为甚么要让我看见那些？若有人想特意告知我温陵君中蛊的前因后果，又何必用这种含糊不清的方式？
　　分不清梦中诸事是否自己一厢情愿，我已满头冷汗地醒了过来。
　　此时正逢三更，一声响锣，敲得人心尖忽悠悠地颤抖。不想那更夫又拉长声音吼一嗓子，本仙姑险些给这帮凡人吓出了心病来。
　　定了定神坐直身子，却霎时落入对面一双清冷的眼瞳。
　　我被那目光看得万般不自在，也顾不得黄昏时才得罪过他，便即开口问道：“仙君不用稍作休憩么？”
　　车厢颠簸，他的目光沉稳不动。
　　我心虚地咳嗽两声，但听他淡然道：“本君原想闭目养神一会儿，不知谁梦里一声惊呼，又给吵醒了过来。”
　　原来本仙姑说了梦话。
　　我只得又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道：“小仙的睡相确实不大安稳，所以梦也总做得稀奇古怪。若有胡言乱语之处，还请仙君不要介怀……”
　　他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稀奇古怪的梦？”说毕，竟眯起自己过于锐利的眼神：“也是。你可知你刚刚叫出了哪一个人的名字？”
　　这般问起，我怎敢乱答？当下屏住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大约是青帝罢？去了青殇城之后，小仙常梦见他。约是那阵子城中妖风刮得太重，带回了不干净的物事。”
　　九祗清君便挑起眉来，好一会，没说甚么地挪开目光。
　　“原是如此。本君还当自己听岔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反显得我那番解释十分多余。

作者有话说

　　考试明日完毕，今日先过过渡，周末恢复更新=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