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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四回 白夜 (二) ...

  •   白州天翻地覆。南宫城几乎被炸为废墟,白州所有和南宫城有关的地方被移为平地,连尚玉阁也不例外。
      封靖带着三人和一些护卫,策马疾奔向东南逃去,西北那带已被“少”的人控制了。
      他听闻“少”这个名号,不过是最近两三日。封靖心中害怕,“少”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为什么悄无声息地就能夷平南宫城,不,是整个白州!这个一夜之间崛起的,不可能,这样的势力绝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崛起的,那么有多少年了。颠覆了南宫城,“少”准备干什么。组织起“少”的又是什么人!
      一路猛烈地颠簸,“岁累”侵如五脏六腑,人树毒发攻心,脸色惨淡,无力跌下了马。
      皓树、封靖、秋乔忙勒马回身。
      “皓树,你跟着靖叔走——”
      皓树扶起他,“你说什么胡话!”
      “带着我只会——”人树又是一口深紫的血,他不像他爹那样凭借这深厚的内力,即使带着伤还能撑那么久。人树已到了极限了,“拖累你们——”
      话音刚落,转角已经有一队人追了上来。
      封靖等人急忙上前抵挡,护住三人。
      他们的路线已经很隐蔽了,可还是有一小队人追上了他们。
      “上!一个活口也不能留!”来人将众人看做瓮中之鳖。
      人树在皓树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看着一众人厮杀。
      护卫全军覆没,封靖以血肉之躯挡住了四人,侧剑向四人喉间奋力一挥。喉断血溅,那四人手中的刀剑也贯穿了他。
      “靖叔!”三人齐喊。
      封靖没能挡住所有的人,剩下一人负了伤,猩红了眼,提刀跌跌撞撞向三人冲来。三人避之不及,皓树的右臂被重重砍伤。他剧痛,失手放开了人树,跌倒在地。那人继续向倒地的皓树砍去,秋乔一把从侧面抱住那人的腰。他拉开了秋乔,将她向一边扔去,双手握柄,高高在上地劈下,给了皓树最后一击。
      皓树无力挣扎,闭上了眼睛。
      血溅了他一身。血,原来是滚烫的,烫了他冰冷的脸。
      皓树瞳孔收缩,惨烈地嚎哭,“哥——————”
      人树护在他身前,用萧去抵住那人的刀。萧应声而裂,刀上的蛮力几乎将人树斜截。
      那人还没收回力,秋乔拾起地上的刀,用尽全力刺进那人的心口。
      那人本已负伤,秋乔的一刀要了他的命。
      人树的血似乎已流尽。
      远远的,传来马蹄声。
      皓树要拉起人树,而人树拉了秋乔的衣角,“带他、带他走——”
      皓树不顾一切地要带上人树,可人树已扶不上马,滑落在地。
      “不要做、傻事了——不要让我白、白——死——”
      “哥你不会死的!”皓树抱着他,“我们已经没有爹了,我不会再丢下你的!”
      秋乔见势,又有敌人追来,“皓树,我们只能走了!”
      “我不要!”
      皓树如何也不放开他。人树最后看了皓树一眼,“那、么,为我和爹——报仇——”
      “我——”
      人树笑着流下了泪,直到眼中完全失却了焦点。
      对不起,我对皓树说了那样的话。好想见你,娘。
      秋乔拾起了地上的东西,拉着皓树上马,“你不要闹,你哥哥在求你不要让他白死,你这点都不懂吗!”
      皓树看着怀中慢慢闭上双眼的哥哥,不住地发抖。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不是说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吗——为什么!”皓树哭着叫喊。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此刻,他的心中已经被仇恨充斥着。他要复仇,夺走了他爹和哥哥的人,他要他们血债血偿!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活下去!

      神舆院中,洛晏荻守在伏若亦的床边。她的脸冰冷,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安静地睡着,如同一尊雕像。
      那日,火燎烟绕,江潮退尽,晨风吹拂。洛晏荻极目昱江,三艘船被炸得粉碎。江面上只剩下残木飘着,随波浪疲惫地摇曳,没有一个人生还的迹象。
      洛晏荻击沙长啸,他不是为了让鹄兮遭此横祸而许他涉足江湖的,他不是为了断送鹄兮的性命而借他一臂之力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无计可施之下,他带着伏若亦回到了烛知馆。
      别说是馆中的男男女女,就是馆主焰,看着失魂落魄的洛晏荻抱着昏厥的伏若亦回来,也是大吃一惊。他受洛晏荻之托,派人沿着出事的那段昱江探查。
      洛晏荻就连对自己也不承认,他抱着希望。明知道会落空的希望,为什么就是骗着自己也还是要死抓着不放。那样一尘不染,疏澈绝伦的兮,这世间不应该有任何的灾祸降临到他身上。
      焰下重金请来了法州最高明的医师为她诊治。奈何伏若亦体内的乱息并不是寻常医师所能控制的。三天来,洛晏荻日夜为她疏导真息。他的内力比不上亦儿,要是兮在——想到鹄兮,洛晏荻心中又是一阵断了手足般地疼痛。
      昱江上飘着许多浮尸和断肢,浸泡得已无法辨认。这天,焰匆匆来了神舆院,将一物交给洛晏荻。他派出去的人回报说,只有一个人还有微弱的气息,勉强算是活了下来,现下已经抬到了庭院中,有医师在旁顾着,此物便是缠在他腰带上的。洛晏荻一见焰手中之物,心头大震,夺过那物,忙飞奔而出。
      他们离开得如此匆忙,匆忙到根本没看见身后的她,终于愿意睁开眼睛,飘渺无踪,恍若隔世。
      睡了三天,亦儿拖着有些疲软的身体,跟在他们后面出了院子。
      庭院中,鹤行、云上、莲、娉姈、璞儿、榴可等人都在。席上之人半坐着,洛晏荻和焰关切地打量着他。洛晏荻手中缠绕着的是天地一线,他摇着那人,急切地询问着什么。那人只是虚弱无力地摇摇头。
      披着湿漉漉的发丝,那人又吐了一口水,医师忙上前擦拭。
      那人慢慢平静了下来,抬头迷茫地看着众人。这些都是他不认识的人,看到洛晏荻时浑身一震。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洛晏荻身后的某处。如同看见了不应该存世的异物,他不可抑止地微微颤抖,却移不开目光。
      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庭院中的伏若亦。
      她抹白长衫迎风而立,散下长发绕颊而动,无视一切地专注。没有人认识这个神情。
      被她的眼神锁住的,是一个叫重关的少年。
      重关完全清醒了,因为太清醒了,所以才要恐惧。他眼瞳中映出的绝美容颜上,是虚籁的孤伶,要觉得是恨意,那便是恨意;要觉得是杀意,那便是杀意;要觉得是寂落,那便是寂落。她不发一言,仿佛从天而落,冷冽地审视着他。年少的重关抑制不了心头的惶恐,对着那宛如是神的目光。如神一般的美,如神一般的冷,迫着他的灵魂颤抖着要把一切敬奉给她。
      并不是只有重关一人身不由己,烛知馆中的男男女女都敬畏地不敢出声。
      她的苏醒确实让洛晏荻松了一口气。可是,她看到了他手中的天地一线,又那样地看着重关,他知道她心中的起伏。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刚想开口,她却垂下了眼帘,发拂长衫,寂泊地逆着和风,走出了庭院。
      如同绷紧的弦突然松开了,重关虚脱到晕了过去。
      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焰竟偏要将重关安排进神舆院住着。馆中人皆是疑惑,重关对洛晏荻和伏若亦来说,分明就是仇人,为何还要让他们同住一院,让哪边都心里不舒服。
      在医师的调理下,重关的身子日渐恢复。他不敢在屋外多走动,怕撞见人。他很明白,且不说这烛知馆中是些什么人,单就这神舆院中的两人对他无疑是恨之入骨。而且他的武功远不能和洛晏荻或者伏若亦比,逃出去是不可能的。
      令他害怕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不是只要炸死鹄兮,让他尸沉昱江就可以了么,为什么他们的两艘小船上也会有火药。他明明郑重吩咐过,让那几个手下将火药全部置于大船上。那几个混蛋,他要把那几个留在旭州的家伙统统揪出来。他们胆敢——慢着,他们莫非是故意的?为什么?!重关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是不知道鹄兮到底会上哪艘船?怕他临时改了主意?少主曾说过,不惜一切要鹄兮死。那么、那么我这又算什么,只是少主那毫不怜惜的一切里的一个——弃子——么。
      重关是四兄弟中最年少的一个,从来不会思考什么。他效忠少主,只是因为他的三个哥哥效忠他。他不管那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他所做的只是服从指令。这些年来,他知道少主做的那些事没有一件是不需要人命做代价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哥哥们都要为少主做事,只因为大哥重执说过,这样他们才能活下来。最初看见人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会狂躁,他会害怕,慢慢地,他就麻木了。违逆、妨碍少主的人都不会活下来。他以为,这是对“少”中那些地位低下的人来说的,他是站在高处的。直到他的二哥重行领命,歼灭雪邸。除了越遇和秦楼月,和那些死在天初手上的人,没有人知道,名彻江湖的“初舞”是男儿之身,包括他们四兄弟。江湖上的人也绝对不会想到,那个魅惑娆丽的“初舞”会是从潜伏着的阴谋中射出的暗箭,将原本还算平整的人络划得千洞百穴,不堪一击。重关知道的是,初舞在“少”中,是仅次于少主的人,和秦楼月一同站在他们之上,那个除少主以外的最高处。对少主来说,初舞为他除掉不知多少个权贵。他能在这些年中不起大风浪地积聚起如此大的势力,初舞功不可没。可是,就因为她和鹄兮、伏若亦稍有接近,马上为少主抹杀。少主的果断让他害怕。连初舞那样的人,少主都不加迟疑,他又算什么呢。他这样的人,少主想找多少就有多少,他有的是手段。“少”中是不论生死的,只论有用和没用,没有人会因为同伴的死悲伤。没用的人就是废物,废物是不该存在在世上的,少主这么说。
      在昏暗的房中,他越想越害怕。月光照在床边,外面已入夜了罢。
      本以为会最悲伤的人,却毫无哀色。洛晏荻和焰看着平静地异乎寻常的亦儿,心里都莫名地疼惜。鹤行、娉姈等人那天看到了伏若亦看着重关的眼神后,原本说什么也不敢再接近伏若亦。可与她说了几句后,发现她并没有那么可怕,也没有迁怒于他们。只是她变得很少说话,变得不去关心身边的动静,变得令人不安的寂静。无人微风,吹落繁花,她会伫立凝望,清薄浅笑。她懒得束发带,褪去了大半稚气。
      洛晏荻看在眼中,甚为着急。为什么要强压着哀伤,没有人不许她哭。她不需要装得这样坚强,没有人要她这么坚强。至少他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看到她坚强的样子。这是她不该有的坚强。他宁愿她哭上几天几夜,那样他就可以知道她到底有哀伤。这几天他想到了很多,焰也时不时地提醒着他。亦儿恐怕不知何时起,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爱上了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竟然没有察觉到。
      她坐在神舆院中的琴台前,拂抹着琴弦,纤指轻挑,琴音瞬间弥漫出了院子,飘过了整个馆舍。
      洛晏荻大惊,这是《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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