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意外两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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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之后，尹洋一得了空便来找我，他说阿玛对他们十分严厉，每天都要早起上课，师傅留的功课又很多，能来看我真算得上是百里偷闲，每当他对我抱怨他这样是多么为难时，我总是笑着戳戳他的鼻头，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气人样子。他既拿我没辙，只好“忍气吞声”地一笑置之，连店里的李二都为他打抱不平，惊讶于一个富家公子哥竟允许我这样欺负他。
我们这些日子以来，已经逛遍了京城的各大名胜，吃遍了京城的各色小吃，就连尹洋从来不曾接触过的街头小吃，我也拉他都尝了个遍，他还笑嘻嘻地说他真是“与民同乐”了一回，我又轻戳他的鼻头，“你当你是当今天子啊？这么自我感觉良好！”他笑而不语，只是看着我，眼里溢满了宠溺。
并肩躺在草地上，我俩悠然自得地望着天空的点点繁星，古代的天空少有污染，寥廓高远。秋天的星空更是格外澄澈，悠远的星闪耀着，像细碎的泪花，想到了已经和我不在一个时空的亲人、朋友，我的眼里一阵潮湿，呆了这么些日子，恐怕我是再也回不去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可好。
“小五，你在想什么？”尹洋轻碰了下我的手臂，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擦擦眼角，侧过头对他说道：“我听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在天上看着他在乎的人们。只是不知道，我娘会是哪一颗星星？”
“你这看法倒是满新鲜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额娘此刻也在天上看着我们吧？”尹洋的眸子映衬着星光，光芒流转。
“恩，一定是的。虽然我不知道哪一颗是娘，但我每次仰望星空的时候，都知道娘一定也在看着我，我的心里便会感到温暖，知道娘其实离我并不远。”
尹洋握住我的手，“小五，我觉得额娘一定也是这其中的一颗星，一直守候着她最重要的人——阿玛，妹妹们还有我……”
我侧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此时他全身都笼罩着淡淡的星光，无比虔诚地望着深沉的夜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笑。
他拉我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箫，轻轻地把它捧在手上，“小五，这是我8岁生日时，额娘送我的礼物，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从不离身，今晚，我想给我的额娘吹首曲子，她一定会喜欢的。”
他站了起来，伸出右手，向天空伸去，“额娘……我在这儿。”他的眸子中盛满了思念与哀痛，仿佛想要摸到天上的星辰。
夜凉如水，悠扬哀婉的箫声响起，我屏住呼吸，凝神倾听，从未听过的曲调，清冷中透着悲凉，一如他此时的心境吧。我闭上眼，任思绪在箫声中飘荡，真如苏东坡所写的“如泣,如诉,如怨”。睁开眼，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那一抹月白的身影，月光倾泻在尹洋的身上，他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那儿，风吹起衣角。望着此时的他，心一阵钝钝的痛。
只见他缓缓地转身，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隐隐藏着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严肃和抑郁。
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疾步上前，双臂一紧，用尽全身力气环抱住他，眼泪不可抑制的滑落，“尹洋，答应我，要快乐起来……好吗？”我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一松手他就会立马消失。
感到他的身子一颤，而后他也紧紧地搂住我，“小五，为了你——我一定会的。”如此坚定的语气让我的心微微颤抖，尹洋，你是在给我承诺吗？这承诺我能要的起吗？
我理不清楚我对尹洋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我只知道，我的心已经越来越多地被他牵绊，没准到了哪天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我自己了。
这阵子，我偶尔在洛玉坊帮忙，但自知心明显已经长草了，干活时也是心不在焉的，雪鸢总试探着问我是不是有了心上人，我也一笑置之，打马虎眼糊弄过去。我不想去管“以后”，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命能活到“以后”，我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只要是“今天”想做的，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做到。
一日，我如往常一样在前厅收拾桌子，李二过来递给我一张纸条，说是门口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送来的，我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午初巷口，辘辘华盖。”我略一思索，莞尔一笑，对李二说道，“李哥哥，午时我要出去一趟，烦劳你跟我爹说一声了，晚饭就不用等我了。”回到里间，我换上最好的衣服，照着镜子仔细戴好了人皮面具，几次三番细致地检查，确信面具无半点纰漏完美地贴在脸上后，我跟雪鸢姐姐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
午初十分，我如约按时到了巷子口，只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巷子口，小车夫看见我立即回身探向车里，向车里的人说着什么，随即我便看见尹洋和尹正一前一后跳了下来，看见尹正我着实心里大惊，手不由自主地附上脸，确信面具是否还在脸上，他笑着走到我跟前，从头到脚地打量我一番，看得我浑身别扭，“呦，小五姑娘，今日这身行头都快让我认不出你来了，这是要约会情郎吗？”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瞥刚走上前来的尹洋，我感觉此刻我一定满脸绯红，幸好有面具的掩盖，不然就真囧了。
我深吸口气，强装镇定，“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不过一出身卑微的小丫头而已，长得又这样其貌不扬，哪里比的上那些名门闺秀？还请公子不要取笑我为好。”
尹洋笑了笑，“几日不见，竟变得这样文绉绉起来。今日不用拘束，都是自家人。”忽然马车窗帘子飘了起来，竟看到一个栗子跳了出来。
尹正拽了拽我袖子，让我惊诧不已，“快上车吧，里面那位八成是等急了。”
尹洋领头先上了马车，尹正也纵身一跳就上去了，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预备给我当脚踏子的小车夫，也就跟我差不多大，实在是不忍心，盯着他的背好久，可这脚是怎么也不愿踏到他背上去。
尹正掀了帘子嚷嚷道，“磨蹭什么呢？”尹洋正好坐在对侧面，冲我笑了笑，把手伸过来，我松了口气，让那小车夫让开，接着尹洋的力道，狼狈不堪地爬上了车。
“哈哈哈。”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我微微一怔，抬头看去，只见尹正的身边居然还坐着一个女孩，年龄跟我差不多大，脸色晶莹,肤光如雪，一对大大的黑眼睛在浓而长的睫毛下很活泼地溜转，细细的柳叶眉稍稍挑起，好奇地盯着我看，我索性也盯着她看，这一仔细看可不得了，这不就是我第一次和大杂院的孩子一起去卖艺时，那个赏我们银锭子的那个小“公子”吗？“他”还真是个女孩，不过真没想到她还能认识尹洋和尹正，这世界还真是小。
“我说，你们两个傻乎乎地在看什么？”尹正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小五，难道你一路上都要保持这个蠢到家的姿势吗？”
我猛然间想到此刻我还扶着尹洋的膝盖，半趴在马车里，两条腿还露在外面，简直丢透人了，我慌乱地爬起来，坐到了尹洋的身边，轻抚着胸口。尹正和那女孩坐在对面，那女孩依旧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我心想，有完没完了，没见过人吗？就算我这人皮面具着实难看的话，也用不着这样看吧。一时觉得心里很是憋屈，便狠狠地瞪了回去，她见我这态势，连忙敛了笑意，神色有些尴尬地说道，“雪颜见过小五姑娘。”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一时间马车里气氛很是尴尬。
“咳咳。”尹洋清了清嗓子，“小五，今天书房师傅放假，本来是我跟尹正想去别院遛马，雪颜非要尹正带着她，我一想她一个女孩子也怪没意思的，便想着带上你，你们两个女孩子也好说说话。”
“是啊，早就听尹洋哥提起你，心里一直好奇的紧，正苦于没有机会见见你呢。”雪颜连忙接道，“正所谓‘千年修得同车行’，咱们真是很有缘分呢！”尹洋和尹正听了都哈哈笑着。我暗想，这小姑娘人不大，嘴倒挺贫，这股劲儿还真是像极了若晗，顿觉添了几分好感，便冲她笑笑，以缓解刚才的尴尬。
一路上，我趴在车窗口，一个劲儿地往外看，这可是我穿越回到大清朝第一次坐马车，还是这么华贵的马车，心情能不激动嘛。大街上人熙来攘往，店铺林立，马车过处，行人连连避让，车速并不慢。
一回头，看见尹正正好奇地盯着我看，“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个公子哥天天坐马车，都习以为常了，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我笑着回道。“我则不同，这可是我第一次坐马车，当然新鲜感十足了。”
“嗯嗯，说的对，想当初我第一次坐马车时，也是这般样子。”雪颜边说边跨上尹正的胳膊，我感到尹正身子明显一僵，很是不自然。
“哎，我一天天生活无聊死了，每天都呆在那个小豆腐坊里，简直跟坐牢似地。”我伸了伸胳膊，许是看久了车外，脖颈竟有些酸痛。
雪颜看着我“噗”地一笑，“尹洋哥，你说的倒是一点儿不差。”
尹洋接道，“就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一路上就在热闹的说说笑笑中度过，我和那雪颜姑娘倒是颇为投缘，聊得很是开心。
到了尹洋口中的别院门口，我们下了车，便看到那气势恢宏的大门，一时感慨横生，这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哪像我天天住大杂院，心里顿时一阵羡慕。
“这是我哥哥在郊外的别院，附近地势都很开阔，极适合练马，雪颜一直吵着要学骑马，今天终于心愿成真了。你既然来了，也骑着玩玩。”尹洋一如既往地对我温柔地笑。
我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在现代的时候就一直想去大草原上骑马，向往那种“骑马踏云来”的潇洒惬意，今儿虽然只是在郊外，也算聊以慰藉了。
我和雪颜随尹洋和尹正到了马厩选马，尹洋给我选了一匹枣红色的小母马，给雪颜选了一匹白色的，“放心吧，这两匹马性情都很温顺。”
尹正一把抢过了枣红小马的缰绳，“我陪小五遛马。”随即快步往不远处的空地走去。我和尹洋都是一怔，疑惑地对望，尹洋又瞥了瞥身旁满脸失望的雪颜，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便快步跟了上去，却听见背后一阵马鞭抽地的声音，心中一阵郁闷。
尹正步子极快，等也不等我，简直是莫名其妙嘛，我快跑追到他身边，拽住他衣角，“我的尹正大少爷，你这是抽的那阵子风啊？”
他也不看我，就自顾自地跳上了马。
“喂，这马是给我骑的，你上去干嘛？”我一脸不忿地瞪着他。
他依旧不理我，一把把我拉上马，直拽的我胳膊生疼。我就这样坐在他前面，被他怀抱着，耳边飘着他起伏的呼吸声，不禁耳根通红，我俩这姿势着实有点儿暧昧。“你干嘛，放我下来。”我用胳膊肘戳他，又不敢回头让他看见我的满脸绯红。
“终于甩掉了那个麻烦鬼，你紧张什么，爷对你可没有兴趣。”尹正冷冷的话从身后传来。
“你……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公子哥，就能随随便便地把我拿来当工具！”我气不过，转头瞪着他。此刻，我俩的脸都快要贴在一起了，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被我瞪的一愣，“你……你终究不是她。”他转头看着远方，又叹了口气。
我被他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和话语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身子被他箍的生紧，又不敢在马上乱动，这马要是受了惊，可就不好玩了。
“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明明是你自己说要陪我遛马的，况且我帮你解了围，你还不赶快谢谢我……”我们一直这样不说话也不是个办法。
话还没说完，尹正就把我的头硬生生转了过来，我本来就酸痛的脖子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这少爷可真是个小霸王，惹不起的主儿。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就像那晚我挨打时那样，虽然我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认出我来，不过他凌厉霸道的眼神还是看的我心里直发毛，我低下头，刻意避开他炽热的目光。
他抬起我的下颌，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眼睛长得倒是很像她，不过她眼里的东西你全然没有……那是一种怎样的决绝与坚强，我只要一想起当日，心口仍是阵阵发热。”
我好奇地问道，“她……是谁？”
尹正的眸子笼上一层薄雾，“她……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我一直想找到她，可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更不知道她住在哪里，这偌大的北京城……这是爷长这么大唯一一件如此棘手找不到头绪的事儿。”他的手紧了紧马缰，小马前蹄跃起，飞速向前跑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我被巅的吓了一跳，耳边擦过呼啸的风，不过尹正一直紧紧地护着我，心里倒是感觉踏实的紧。
“尹公子，你现在还在找她吗？”我小心地问道。
“恩，不过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她。”他的语气中带着鲜有的忧伤。“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她生来就是该属于我的，而且越找不到她，这种感觉就越强。”
“尹公子，既然上天安排你们相遇，我觉得你们的缘分未尽，就一定还会再相遇的。”我谨慎地安慰道。
“哎，雪颜那姑娘样貌品性真都是没的说。”尹正猛地又说了这么句不着边际的话，“额娘喜欢的紧，可我只是想娶个自己喜欢的人。”
“难道你喜欢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我试探着问道。
“不知道，只是自从见过她，脑子里便全是她的那双决绝坚定的眸子，怎么也摆脱不掉。”
“你们这些富贵公子哥，还不是想娶谁就娶谁吗？那么多好姑娘任你挑啊，干嘛非要执念于那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我很是不解。
“你不懂，我们这些兄弟们，从小所承受的，就与常人不同。这也许就是生在富贵人家的悲哀吧，说我们有权有势也好，呼风唤雨也罢，到头来竟连自己的命运也做不了主。”我不禁回头看向他，他的眸子里溢满了失落与无奈甚至是脆弱，漆黑的眸子对上我琥珀色的眼，一丝我不想看懂的情愫转瞬即逝。
“其实，我现在也在找一个人。”他的表情无疑也勾起了我的忧伤，“只是，我明明知道他就在那儿，可却永远也无法够到。不过我知道，我是真真切切地和他处于同一时空下，这样就心满意足了。有的时候，太多的念想，也会是一种负担。”他盯着我的脸，眼里满是惊诧与不解，我冲他微微一笑，他眼里郁结的忧伤似在慢慢化开。
“哎，跟你说说这些心情倒是释然了许多，看着你的眼睛，竟像是真真切切地和她说话一般。小五，你的确如十三哥所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尹正笑着拍拍我的肩，“坐稳了，我再带你跑几圈，让你感受一下那“御风而行”的感觉。
“驾——驾”他轻扬马鞭，我努力稳住身子，感受着这难得的一时惬意。
尹正的话，我似乎懂，但又不愿意懂。爹说的很对，有些事情最好永远都不要有“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意外两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