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但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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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到了中秋，周围倒是一片喜气洋洋，想来宫中更是热闹非凡，真是好想进宫去瞧瞧这盛世下的宫廷宴会是何等模样，只可惜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我在爹的豆腐坊帮忙也有一个月了，一开始就是给记账的先生打下手，无聊的紧，后来爹怕我闷坏了，就让我在前面招呼客人，点菜传菜，偶尔还能跟客人闲扯几句，听听外面的新鲜事儿，好歹日子过的不那么沉闷了。
我在里间把玩着爹给我的人皮面具，觉得甚是好玩，爹说怕我的容貌过于惹眼，招致不必要的祸端，就让我戴着这个。懒得管这理由有多么牵强，还好这面具不算很丑，只是个普通小女孩儿，脸上有几点雀斑，倒是蛮可爱的。
“五丫头，今天客人挺多，洛大伯招呼你去前面呢。”一同在豆腐坊干活的雪鸢姐姐过来叫我，雪鸢生的眉清目秀，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孩。她是爹收的徒弟，跟爹学做豆腐，豆腐做的好吃极了，算是外城有名的“豆腐西施”，连爹都夸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我朝她咧嘴一笑，转而戴上了面具，拿着菜单子就跑出了里间。
今天人还真是不少，外间一片热气腾腾，我赶忙过去招呼客人。
“王大伯，今天吃点儿什么？”我熟稔地递过单子，脸上带着职业的淡淡的微笑。
“五丫头啊，哈哈，有段日子没过来了，你爹还好吧？”王大伯慈眉善目地冲着我笑。
“还是老样子，烦劳大伯惦念了。”我礼貌地回道，若是比拼说这种客套话，我凌月可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又寒暄了几句，王大伯点好了菜后，我便招呼着伙计传菜上菜。
跟着伙计在王大伯桌边忙前忙后，我隐约感到一道灼灼的光芒直刺的我后背发烫。转身看去，只见邻桌的一个男孩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天啊，这不就是挨打那天晚上碰见的那个男孩嘛，我心里大惊，又想到我此刻正戴着人皮面具，他还认不出来我，没什么好怕的，我心里大喘一口气，强装镇定地走了过去。
“两位小哥儿，想吃点儿什么？”我又摆出了我那副职业的微笑，我保证此刻的我绝对笑得如三月温暖的春风，让人心醉。
可那男孩压根儿就不买我的账，上下打量我一番后，就别过头去，跟他旁边的略大一点的男孩自顾自的说着，他们用的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估计是满语。我在一旁偷偷地打量着他们俩，都是一身长衫，小一点的那个宝蓝色，稍大一点的那个月白色，样式倒是极为朴素，但是可以看出衣服的料子是极为考究的，两人眼神中都带着不与年龄相符的精明世故，想必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看样子这两人应该是来自满族权贵之家，许是因为不想太过显眼，故意穿的这么朴素。打我的那个叫宁儿的姑娘，既然认识那穿宝蓝色衫子的少年，想必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想到这，竟冒了一身冷汗，上次的棍棒之苦仍让我心惊胆战，可千万不能再跟这种人搅和到一起。
许是觉得把我晒在那儿着实无礼，那略大一点的少年客气地对我说道，“让姑娘久等，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我们来两碗米酒、一碟花生米……还有……你们这儿有泡椒凤爪这道菜吗？”居然点了我最爱吃的泡椒凤爪，我心里暗笑道，不过300年前的大清有这种东西吗？他们怎么知道这道菜？心里很是疑惑。我来这豆腐坊帮忙后，特意做了一坛子凤爪，以备馋嘴之时。爹尝后，惊诧不已，觉得甚是好吃，于是便在菜单上加了这道菜，算是我的独创。
“喂，我说小丫头，你们这儿的招牌菜是什么？赶紧拿上来给爷尝尝。”那个宝蓝衫子少年朝我嚷嚷道，吓了我一跳。心里莫名地蹿上来一股火，哪有这样蛮横霸道的人，一时竟顾不得自己店小二的身份了，恨恨地甩了甩袖子。
我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凶什么凶！我们这儿是豆腐坊，招牌自然是豆腐，最好吃的就是臭豆腐了。二位小哥要不要来上几串儿啊？”真想捉弄一下那个臭屁小孩儿。
“什么？臭豆腐！你这臭丫头居然敢耍爷！臭了的豆腐可怎么吃！”那少年又狠狠地瞪了回来。
“嘿嘿，到底好不好吃——过一会儿二位小哥自然就知道了。”我转而走去李二那儿把菜单子递给了他，让他去催菜。之后便向角落里的一张空桌子那儿走去，想去歇歇脚，我可不想在那儿干站着陪那个公子哥玩瞪眼儿的游戏。
不一会儿，李二便端着酒菜去了那两个少年的桌前，我远远地偷偷观望着，只见那宝蓝衫子少年附到李二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转而李二就开始环顾左右，待到看到我这个方向的时候，眼睛竟一亮，马上向我走来，我心想，情况不妙，可躲已经来不及了，索性站了起来，迎向李二，倒觉得像慷慨赴刑一般。
“洛姑娘，那位爷说叫你在边儿上伺候着。”李二指了指他们坐的那张桌子，脸上笑的很是扭曲，怕是憋得难受极了。
我没好气地瞪了李二一眼，撇下李二径直走到了他们桌前，有完没完了，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我双手叉腰站到了他们面前，“怎么？二位爷还有什么吩咐？”强忍住想捏死那个混小子的冲动。
“这玩意儿怎么吃？”那两人倒是动作一致地用帕子遮着鼻子，眼神略带嫌恶地看着盘子里的臭豆腐。竹签上穿着泛着青灰色的豆腐块，一股臭气铺面而来。看着这俩爷的表情，我“噗”地笑出声来。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娇生惯养惯了的。
“你还笑？！”那少年喊道。
强忍住笑，我向他俩解释道，“二位小哥有所不知，这百姓间流传的臭豆腐可是‘闻着臭，吃着香’的，不信你们仔细闻闻，不觉得臭味之余却蕴藏着一股浓郁的香气吗？尝尝看，保准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他俩依旧一脸怀疑地看着我，我只好拿起一串儿臭豆腐，率先吃了下去。他俩眼睁睁看着我吞下了那青灰色的豆腐块，满脸的惊悚，随即又惊诧于我竟面不改色地颇有兴致地“品尝”着它。
“真的很好吃！”我一脸的肯定，“快尝尝啊。”
许是被我陶醉的神情打动了，略大一点的少年拿起了一串儿豆腐，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口咬了下去。他慢慢地嚼着，不住地点头，“恩，还真是不错。吃着居然还挺香的。”便将那串儿豆腐递给了同伴，宝蓝少年也学着他的模样，捏着鼻子咬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慢慢地由痛苦转为惊喜，“小丫头，你还真没骗我！”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
那少年倒是来了兴致，冲我摆摆手道，“坐下，陪我们吃！”
我怎么好和客人一起吃喝，爹再怎么惯着我，也不能这样由着我这样胡闹。我礼貌地回绝道，“店里有规定，还请两位爷不要难为我一个女孩子。”
“不碍事的，店里到时候我们自有交待，现在你就放心地陪我们吃喝就好。”那少年不依不饶。
心知根本拗不过他，便无奈地坐在了他们桌子旁，爹那边倒还好说，要是得罪了这两位大爷，可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
为了避免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我开始没话找话扯了起来，“两位小哥儿看样子都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怎么有心来我们这种地方？”
着月白衫子的少年回道，“听兄长说，你们这儿的豆腐做的甚是好吃，店里经常爆满，闲来无事，就想过来凑个热闹，小孩子图个新鲜嘛。在下尹洋，这位是舍弟尹正，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暗自思忖，真是个滴水不漏的精明主儿，一番话说的甚是敷衍，名字分明就是胡乱诌的，满人又怎么会姓尹？我猛然间想起了那个“尹小鬼”，一瞬间恍然大悟，这三个人绝对是一家人，没准儿大有来头，看来我得谨慎行事了。
“在下洛小五，别人都这么称呼我。”我淡淡地回道。
想必他们也知道我也没有说自己的真名，大家彼此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做店小二？”尹正追问道。
“这洛玉坊可是我爹爹开的豆腐坊，我不在店里帮忙难道你来？”我嘴上一点儿都不想让着这小鬼。
“原来是这样，令尊的手艺真是一绝，在下佩服。”尹洋装模作样地夸奖道，“有机会带些回去让家人也尝尝令尊的手艺。”说话间他还不时打量一下周围。尹正倒是没有那么机警，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啃着泡椒凤爪，“喂，小丫头，这个真好吃啊，爷从来都没有吃过呢。”我心想，废话——你当然吃不到这种东西。“喂什么喂啊，我有名字的，不叫小丫头！”我没好气地回道。
尹正听了我的话，也不说话，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傻笑。我翻了个白眼，继而夹了口牛肉吃。
尹洋瞅着那一盘凤爪说道，“原来还真的有这种东西！颜儿没有骗我。你可会做这个？”
我笑了笑，保不准这尹洋的心上人尝过这个，觉得甚是好吃，就让尹洋去寻摸着。
“会倒是会，只是你怎么感谢我？”我狡黠一笑。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定会应允你的。”尹洋倒是够直爽。
我想了半天，还真不知道要什么，突然想起《倚天屠龙记》里赵敏对张无忌的三个要求，笑着说：“我这会儿也想不起来要什么，这样吧，以后尹公子答应我一个要求就行了。”看他想张嘴，我赶紧又补了几句，“绝对不会是你办不成的事。再说了，凭公子的家世地位，答应我这一个‘店小二’的要求，又能有什么难的呢？”
他似乎有点儿不甘，不过终于笑着说：“好，我可答应你！”
我拍了拍手，笑着说：“公子，你可记好了，我可是有证人的。”
旁边的尹正一直在不停的吃，想来他平素应该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怎么将这些民间百姓的下酒菜吃的这样津津有味。我捅了捅他，他看了尹洋一眼，又笑着看着我，“记住了，想不到十三哥竟也有这种时候。这也难怪，他对颜儿那小妮子的事一向上心。”随即却在尹洋狠狠的眼神警告中讪讪地住了嘴。
“放心吧，下次你们再来时，我定奉上美味可口的‘凤爪’。”
尹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道：“这店名‘洛玉坊’是谁起的？颇有意境的。”
我略微思索，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道：“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东风满洛城。以此为名，许是聊以寄托客居他乡的羁旅之情吧。”
尹洋很是惊讶：“你竟然读过书？”
我心想，何止是读过，还是高材生呢。笑着答道，“平日里闲的慌，便随手翻翻爹爹的书，倒是喜欢读读诗词歌赋、传奇故事的。最爱那慷慨悲凉的‘建安风骨’，喜欢那股子天地之间我自行的潇洒与霸气。”
这兄弟俩像是看外星人一样满脸震惊地看着我，从来没被人这样瞅过，着实觉得别扭。
“想不到你还算是个‘女中豪杰’，竟有这样的见解。看来这洛玉坊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连个小丫头都满腹诗书，学贯古今。”尹洋神色中透着敬佩，但他的眼神中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试探。
我心想，不过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诗而已，干嘛这么抬举我，莫名其妙啊。又一时找不到话可说，只好拿起一个“凤爪”拼命啃着来掩饰尴尬。还不时偷偷瞟一下他俩，这兄弟俩似乎都各怀心事地凝神思索，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可别关顾着吃啊，不准忘了我们的约定哦，下次来时，可要准备好的。”尹洋的语气中带着调侃。尹正也笑道，“你这小丫头倒还挺有趣的。”
心知得罪不起这两个来头不小的“大爷”，我殷勤地把他俩送到门口，一直目送着他俩上了停在胡同口的一辆华贵的马车，车子经过店门口时，尹正还掀开帘子，冲我挤了个鬼脸，一时间我竟怔在那里，经历了挨打那天他的“狂风暴雨”，现在这个可以称得上是卖萌的举动竟然雷到我了。忍不住又“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回头便对上了爹深邃的眼睛，然而此刻，那双一直充满慈爱的眼睛里竟溢满了愤怒，我不敢再和他对视下去，便低了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地准备默默地从他身边过去。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爹的声音里分明强压着怒火，从我穿越来这儿后，还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就连我和那叫宁儿的姑娘打架时晕倒，甚至后来我挨打那会儿，都没见他如今天这样火冒三丈。真是想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么大错值得他这样大动肝火，难不成是因为那两个少年？
“爹，我错了。”我识时务地赶忙道歉，先平息下爹的火气再说。
“这世上最应做也最难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本分，尤其是对于咱们这种人来说。云儿，不要怪爹没有提醒过你，有些事情最好永远都不要有开始。”撇下这句话，爹甩了甩袖子就转身而走，只留下我一个人怔怔地杵在门口。
那日之后，爹没有找过我谈话，那两个少年也没再来过，只是这一起风波却一直搅得我心神不宁，干活总是心不在焉的，雪鸢姐姐为这也指责了我好几次，我却始终静不下心来，脑子中尹洋温和内敛的笑、尹正不依不饶的眼神、爹不同以往的疾言厉色仿佛藤蔓一样纠缠在一起，心总是感觉空荡荡的，竟有种隐隐的预感——自己正处在漩涡的边缘，一旦不慎卷入，等待我的将会是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但如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