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2 ...
-
到了上午雨终于是停了,但却无法让人感觉到喜悦。雨停了,意味着漫长的工作又要开始,衣衫褴褛的农妇打扫着漏雨的屋子,想要将那些泥泞赶出家门;她们的丈夫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与堕落。
由于不知道战火什么时候就会打到这边来,每个人——除了那些已经麻木地整天蹲在酒馆的家伙,都已经有那么一点点谨慎的意思了。谁又知道谁会出卖自己交给敌人。
约维蒂奇已经醒了,在人不多的时候他也选择出来透透气,而不是闷在有些发霉的被子里睡上一整天。他坐在柜台后面,看着他的大哥哥坐在一旁,懒得查点酒的数量,而是在想尽办法用折来的麦秆编成一朵花的样子——这是离家不到五十米距离的风琴手教给他的。
少年人一直不明白詹保罗-帕齐尼那个家伙是怎么活下来的,白天他是个拉着自己的手风琴卖唱行吟的游子,可晚上他又会回到家乡来。他记得风琴手每次来自己的酒馆都要用匙子敲击着盘子——据那个家伙说这样是为了更好地找到音乐的感觉,但年轻的酒馆主人不能明白,在现在这个破村庄,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继续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想。
当出太阳的时候,偶尔就能看到帕齐尼带着他的手风琴来到酒馆,跟大哥哥打声招呼说嘿吉拉借你的酒馆做背景,然后开始他的演奏。
他听不懂这个家伙想表达的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但隐隐约约觉得帕齐尼不是一个悲观的人,这个家伙好像完全没有被灰暗的生活所压倒。
约维蒂奇把头靠在放酒的架子上,决定休息一会儿。
他希望冒着大雨跑出去做的事情能够使得他们的生活稍微改观一点点。
跟风琴手住在一起的是村里的裁缝,里卡多-蒙托利沃。在约维蒂奇的印象中,这个人比自己没大出五岁,有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年轻的裁缝总是笑,笑得很温柔。有一次少年人跑去看他制作一把绸伞,他看见穿着一身有些褪色的紫色衣服的裁缝拿着剪刀笑得很开心。跟大哥哥住久了的少年人实在想不出这个破生活有什么能让裁缝乐出来的。当少年人终于问出口的时候,他得到的答案是,「Jojo,我种的紫百合开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紫色轻烟啊,约维蒂奇跟他一起走到房子后面那块土地显得有些贫瘠的花园前,呆愣愣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他小的时候见过紫百合,那一天见到的似乎比童年记忆中的还要小还要脆弱,但那种紫色的花朵的光芒却似乎能美化一切。
它将有些灰暗的景色渲染成了浅紫色的温柔,让浮着一层霉味的空气里沾染了一点点不属于这里的味道。他说不上那是不是花的香气,他只记得裁缝对他说,「詹保罗说,这是属于自由的味道。」
自由,这个他听过很多次却一直没有体会过的字眼。
然后少年人也仿佛被这种气氛渲染了,他坐在小木凳上,看了一天裁缝的工作。他看着蒙托利沃的手不留意间被缝纫机磨出一个口子,看着血滴在雪白色的衬裙上。裁缝愣了一愣,随便找了块废布包了一下,有些懊恼地说这件衬裙看来要用红扣子来遮掩了。
直到一个大嗓门的声音打断了少年人的思绪——要不他就已经可以开始回忆风琴手演奏的曲子了。少年人有些厌倦地转过头去,又是隔壁的那个大块头木匠。
「吉拉,吉拉!」卢卡-托尼兴高采烈地冲进小酒馆,这家伙还是穿着褪色的麻布衣服……斯拉夫少年有些不满地在心里评判着,按说这家伙挣的钱在村子里绝对不算少的,为何他还跟三年前一个邋遢样子。
「嘿吉拉,你知道吗,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大块头已经冲到了柜台前,年轻的酒馆主人有些迷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卢卡?」吉拉迪诺迷茫地喊着他的名字,看着眼前满脸泥污的家伙,「昨天下雨之后你就一直没有整理过衣服么?」
木匠呆了一呆,明显有些尴尬,「嘿嘿」地笑了两声,坐在离柜台最近的桌子边,把椅子调转过来,脸冲着柜台。
「吉拉,我要去慕尼黑了。」
少年人惊讶地转过头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慕尼黑,这个地名好像听帕齐尼说过,不是个意大利的地名……
「我要去慕尼黑了,德国,慕尼黑。」卢卡-托尼兴奋地挥动着手中的信封,「吉拉,我明天就要走了!」
这个傻瓜——斯拉夫少年一向都是用这个词来评判木匠的——用他特有的大嗓门喊了一堆话,约维蒂奇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哥有没有顺明白思路。大概是上个月离村子最近的小镇上的木匠回乡探亲了,那边的富家临时找了他去修家具,算是他运气好,拿了一大笔工资,这下这个傻瓜有钱去慕尼黑了。
「吉拉,吉拉,等我明年从慕尼黑回来就有钱了,我们把酒馆卖了住到镇上去好不好?」约维蒂奇听着他的话,虽然觉得卢卡-托尼脑子不太好使,但还一直都是个好人啊。
如果不是十多年前跟大哥哥说外面很有趣,恐怕吉拉也不会跑到村子外面去,更不会把自己捡回来。
慕尼黑是个能挣钱的地方吗?少年人不太理解这些事情,说实话除了被吉拉捡回来之前的事情,他还没有走出这个村庄五公里以内的范围。
天越来越亮了,大概快要出太阳了。约维蒂奇还是比较喜欢太阳的,这样意味着百合花能够长得更快,太过阴暗的地方不适合它们的生长吧。他想着那种紫色的花朵,那种自由的感觉,思绪再一次飘到远方。
直到他的头撞上摆酒的架子,他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无奈地看着卢卡-托尼在桌子上用手比划着给吉拉讲解这件事情,本来因为漏雨就有些脏了的桌子又要擦了……
他忍着头晕站起身来要找抹布,转身的时候听到大哥哥有些急促的声音,「卢卡,你明天就要走?再留一天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