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白雨幽

1、契子

　　日正当中，连空气都如火般灼人。
　　大街上一队身着蓝色衣袍的人马不畏烈日快行，其中四人抬着一顶八人大轿。也不知有何急事，一大队人马经过闹市也不曾减速。路上的行人及商贩躲闪不及，被撞得东倒西歪。尽管这队人马如此嚣张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却没有一人敢吭声。
　　因为那衣袍大家都认得，东厂刘公公的人，谁敢去惹？只能自叹倒霉。
　　过了大约一刻钟，又一队人马出现在街头，为首的人一见满地残籍不禁皱了眉。
　　正好见附近的一老汉正泪流满面的捡起地上的碎鸡蛋。便近身问道：
　　“老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街上如此景象？”
　　那老汉一见来人，忙跪地磕头：“草民参见大人。”
　　“起来说话。”示意属下人帮忙拾起众人满地撒落的物件，自个儿扶起老汉坐到一边的茶馆。
　　“发生了什么事，你且老老实实跟大人说，一切自有大人为你做主。”站于副指挥使身后的千户向老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隐瞒。
　　“是。”老汉应声，站起身回道：“方才东厂的厂卫从大街奔过，我们闪躲不及才被撞倒在地。”想起碎了一的鸡蛋，不禁悲从中来。“可怜家里还有弱孙寡媳，这下该如何营生呢?"
　　“又是东厂的人！”副指挥使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连跳三下。“张青，马上通知兄弟们，追上东厂的人。”
　　“是。”千户领命，飞快的奔出茶馆。
　　“老汉莫哭，这些碎银你且收下。”见老汉哭得着实可怜，副指挥使从衣袋内拿出一些银两放在桌上。
　　老汉喜得跪地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了。”
　　“不必客气，快请起。”
　　正要交代他好生休息，此时，刚才出去的千户张青又进来禀报情况，两人交谈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且说两人出了茶馆快马直奔城外，已有人候在城门口。
　　“人呢？”副指挥使长鞭一收，问道。
　　“回副指挥使，那一队厂卫正赶向一里外的茶僚。”
　　“他们到那里去干什么？”张青纳闷的望向副指挥使。
　　“管他们去干什么，我只知道他们扰乱公共治安就该抓。”副指挥使面色一凝，将马鞭举高指向前方，“赶上去，一个都不许放过。”
　　“可是刘公公那边……”张青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先问一问指挥使大人？”
　　“不用了。有事我一力承担。”瞪了他一眼，一马当先的带队向前。“你要是怕就给我回去。”
　　“副指挥使……”张青见人已走远，只得交代随身护卫，“你马上回去告诉指挥使大人，说副指挥使正捉拿刘公公的人。让他务必来一趟。”
　　“是。”
　　“其他人跟我来。”
　　张青在心里叹息。副指挥真是太过冲动了，刘公公可不是好惹的。事已至此，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只希望事情不要闹得太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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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死我了！在这儿坐了快大半个时辰，那个该死的李越冬居然还不来。
　　“姐姐你别急，李千户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再扭，我送你的手帕就坏了。”青儿知道我是等得不耐烦了，特意取笑我。
　　斜睨她一眼，却不由得笑了。“你这丫头，坏了姐姐绣一条赔你。”
　　果然是一起长大的，她总知道怎么让我安静下来。
　　“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就不知姐姐什么时候给我？”她故意用很期望的口气说着。
　　“慢慢等吧。”她什么时候见我绣过东西了？要我拿针还不如买它百来张帕子赔她。这丫头，就知道耍弄我。别过头，赌气不理她。

　　“两位小姐是等人啊？”倒茶的老汉此刻凑上来搭话，些许见我们是单身女子，又在这儿坐了许久，觉得好奇才上前问话。
　　废话，我们不等人在这儿坐那么久？我隔着纱帽翻白眼，嘴上却客气道：“是啊，都大半天了还不见人影。”
　　“姐姐，李千户来了。”老汉正待再问，青儿忽然拉我袖子。
　　冷冷的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人，心情很不好。“来了就来了，咱们喝咱们的。”现在才来有什么好搭理的。
　　“两位小姐，属下来迟了。请见谅。”李越冬见我没搭理他，也只好站在原地赔笑。
　　站着就站着吧，反正小姐我坐着就行了。扫了他一眼，故意向老板再要一壶茶。
　　“老板，你的茶真是生津止渴。再拿一壶来”哼，让我等了那么久，只罚他晒晒太阳算轻的了。
　　可谁知老汉一见李越冬等人，噔的一声跪到地上。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二位小姐。请二位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
　　每次都是这样。我与青儿互望一眼，忙将他扶起。“你又没有得罪我们，何罪之有？起来吧。”
　　可那老汉惶恐得死都不肯起来，我只好不甘愿的走到李越冬面前，“好了，回吧。”
　　“谢大小姐体谅。请上轿。”李越冬如蒙大赦，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送我们上了轿。
　　“慢着。”正要起轿，一声大喝冒了出来，接着是李越冬叫嚷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我快热死了，就盼着快些回去洗澡冲凉，谁那么不识趣拦我们的路？正待看怎么回事，青儿拉住了我。
　　“姐姐你且坐着，指不定是李千户来时又招惹到了什么人。天这么热，咱们就在这里呆着，让他自个儿解决去。”
　　想想也对，我都还没跟他算帐呢，干嘛没事找事去帮他。这么一想也就安心坐着与青儿讲话。

　　“你说，这次义父这么急着催咱们回来是为了什么？”我想了很久都没有结论。平日一完成任务就会有十天的时间自己安排，这次刚休息了一天就被招了回来。难道有什么棘手的事儿发生？
　　青儿只是笑，良久才发话。“你呀，就是喜欢想东想西的。义父自是有事才会叫咱们回来。等回了东厂自然会知道的。”说完，她似感慨的叹息，“想想，咱们这趟出去得也够久的。”
　　隔着纱帽看不真她的表情，却觉得她的话里似乎有很多感叹。便学她的语气道，“你呀，就是喜欢伤悲感秋的。才不过离开京城一个月，你就想西胡同的臭豆腐了？”
　　“少来，你就不想？是谁捉着人家的手硬让人家到东厂门口摆摊的？”明显的笑意从她帽子里传来。
　　讨厌，八百年的事她也拿来说。我作势要打她，忽然一柄亮晃晃的刀飞了进来，我闪身让过，青儿则放声叫了出来。“救命啊。”
　　看来事情变糟了。那个李越冬怎么办事的？

　　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轿门，我和青儿挤做一团。
　　“你，你要做什么？”为了营造千金小姐的柔弱，我刻意颤着声应道。
　　“对不起，请两位姑娘下轿。”那男人或许没想到轿里是两个女子，先是愣了愣才开口。
　　一出轿才发现李越冬已被锦衣卫的人用刀架着脖子。他见我们二人下了轿来，顿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知道怕了？我冷哼了声，心想着回去怎么收拾他。
　　“秦大人，这两位可是督主最宠爱的干女儿。我也是因为担心二位小姐等急了，才会速度快了些。请大人不要太过为难，督主正等着二位小姐回府呢。”
　　秦倾斜睨了他一眼，哼道：“就算是接人也不可触犯国法。二位小姐我自会命人送到刘督主府上，你就跟我回去吧。”
　　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人，我暗想着。只见那姓秦的让人牵了两匹马来，说话的语气还算有礼：“二位小姐，请上马吧。”
　　看来他是要扣留整队人在这儿了，东厂的人几时变得那么好欺负了？暗自捏了捏青儿的手，意思是拖他一拖。
　　青儿马上上前欠身道：“大人，小女子长年住于江南，乘轿坐船惯了的，这骑马实在太过为难我们了。可否让李千户送我们回去后再跟大人过府？”
　　“这……”秦倾思衬了一会儿，却仍是摇头：“不
　　妥，委屈二位小姐了。”
　　臭男人！真是不识好歹！我气极，捏紧双拳想掐人。
　　青儿忽的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顺便指了指后方，只见沙尘滚滚，熟悉的身影领着一队人正往这儿赶。
　　是义父！
　　“丝儿，青儿，你们可好？”义父一下马便急急走到我们跟前。
　　“义父。”我与青儿忙上前见礼。
　　“长贵，送小姐回府。”义父向我二人点点头，吩咐管家好生照应，其它也不多做交谈。
　　知道义父不想我们招人耳目，而他亲自来接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便和青儿安心的上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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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义父就将我二人叫到书房。
　　“一路辛苦了。”义父坐在长桌后，脸上有着难得的笑意。
　　虽然他在笑，我仍看出他眉间的愁。
　　“义父，出了什么事吗？”
　　“是有一件事。”他安慰的向我点点头，吩咐我们坐下。“你们可知道金陵沈家？”
　　沈家？“可是那有着‘第一武林世家’的沈家？”我与青儿对视一眼，齐声问。虽少于涉足江湖，如此名声显赫的门户也是有所耳闻的。
　　义父站起来背过身，负手望着墙上的巨型忍字。
　　“对。你们也知道，这几年我们东厂与锦衣卫一直势如水火，他们看不惯皇上对我的宠幸，三番五次找东厂的麻烦。今儿这事就算一件。而当今武林盟主与蓝炎颇有交情。听说最近他们要搞什么武林大会，聚集了很多人，蓝炎那边肯定也会有人去。”
　　“义父的意思是让我和姐姐混进去……？”青儿了然的问道。
　　“不错，我已经打点好你们的身份。明日我就让人带你们过去。青儿，你一路也累了，先回去歇着。我有话跟丝儿说。”
　　“是。”青儿看了我一眼，转身退去。
　　青儿看我的眼神怎么有那么一点复杂？可能是好奇义父会跟我说什么，待会儿回去告诉她就好了。

　　“丝儿，你可知道为何我一定要让你戴上纱帽？”义父变得很严肃。
　　咦？青儿不是也戴着吗？为何义父只说我？尽管对他的语法有着疑惑，我仍恭敬的回了话：“义父是因为不想让太多人见我们的真面目，以后好办事。”
　　义父笑了笑，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深远，那种眼神仿佛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就像以往每一次一样。“我的确不想太多人见过你。你太过艳丽了，在人群中一眼便可相认，这是作杀手忌讳的。但从今天起，我要你以真面目示人，并且用尽一切办法当上盟主夫人。”
　　“义父的意思是让我一统江湖吗？”我问道。
　　“你真聪明，我希望所有武林人士都能为朝庭所用。”他走到我面前，语重心长的接着道，“诚蒙皇上不弃，让我统领东厂多年。我从小将你当成自己亲女儿一般，我希望你跟我一样对朝庭进忠。”
　　我应了声“是”，在心里道：这些年皇帝让我们杀的人不在少数，那个什么皇上也不过如此。
　　“这是我的令牌，‘影子组’的人随你差遣。丝儿，不要让我失望啊。”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面方牌，慎重的交到我手中，再次嘱咐道：“这些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青儿。这是我对你的信任，要慎用。”
　　“丝儿明白。”身为‘影子组’的一员我当然知道那面令牌的重要。只是不太明白义父为何不让青儿知道要一统江湖的事？
　　他接着又交代了一些细节，而我一直思考着那个问题。不久后，义父就开始显疲态。
　　我见他也乏了，不忍再问，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出来吧。”
　　门刚合上，暗处应声走出一个人。
　　“属下有一事不明。”全身黑色衣袍的男子恭身上前。
　　“说吧。”原本朦胧的眼此时澄亮清明，眼淡淡的扫着跟前的人。
　　“小姐貌美如花，督主为何不直接献给皇上？以小姐的芳容，定能登上皇后的宝座。到时候督主就是国舅，要收拾蓝炎等人易如反掌，何苦如此麻烦？”他一直都想不通。
　　“你也跟了本座那么多年了,怎么目光还如此短浅？”刘喜微眯眼，说道“只要能将当今武林收为己用，江山唾手可得。到时，丝儿即是公主，何苦让那老家伙糟蹋了。”就算自己将来有什么不测，丝儿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属下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怎么能不让他佩服。“督主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