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掌门（陆小凤传奇）》英飞

28、第二十八章

　　夜色已浓，秋风萧索，这漫漫长夜，叫她如何度过？马秀真吃过兔肉后，越发觉得无聊和孤寂。她不知道西门吹雪什么时候会来，可能马上就会出现，也可能会到明天。虽然她并不觉得很困，但要是让她就这样在荒山野外吹一夜的冷风，实在是太受罪了。庙很小，除了已经住着人的两间僧房，就只有前殿了。但是她刚刚开过荤腥，进去是对佛祖不敬的。
　　和尚住的那间僧房已经漆黑一片，但是叶孤城住的那间房还点着灯。小火苗随风跳啊跳啊，看得马秀真心痒痒。进去，还是不进去，这是一个问题。
　　“白云城主，你睡了吗？”情感最终战胜了理智，马秀真站在门前轻轻地问了一句，一边思忖着如果房里没人回答，她就马上走开。
　　过了很久，屋子里还是没有人回答。马秀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嘀咕道：“真是的，睡了也不吹灯，真是浪费我的感情。”
　　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屋里传来叶孤城平淡的声音“进来吧”。
　　马秀真先轻轻地推开一道门缝，看到叶孤城正坐在床上打坐，于是安心地走了进去。“那个……外面的风太大了，我进来坐坐，绝对不会打扰你的。”马秀真一脸笑容道。
　　叶孤城正闭着眼打坐，一点反应都没有。答应，还是拒绝？好吧，最后马秀真以“沉默就是默认”的标准决定留下来，有间破房子总比在外面直接吹冷风要好。
　　屋子里有两个人，但却是两个半生不熟的人。叶孤城不说话，马秀真是绝对不敢开口打扰他的，于是她将注意力放在桌子上的那几本经卷上。
　　马秀真用手轻轻地拂去经卷上的灰尘，翻开经卷慢慢看了起来。发黄的经卷上竟然还留有一丝佛香的味道。这几本经卷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久，应该是原来住在这里的僧人留下来的。青灯苦佛，那个僧人是不是也度过了这样无数个凄凉寂寞的岁月？远离红尘，斩断情缘，四大皆空，万般放下，只为修成正果，升往极乐世界吗？
　　马秀真默默地看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叹气？”叶孤城忽然问道。
　　马秀真回头，看到叶孤城正在看着她，于是说道：“我在想，僧人修行原来要经历那么多的寂寞和困苦。”
　　叶孤城淡淡道：“你不懂。”寒星般的眼睛里慢慢流露出寂寞之色。
　　马秀真道：“我是不懂。”她见过的道人与和尚，大多都是江湖名流，只看到他们人前的风光无限，哪里能想象僧人苦修不是敲敲木鱼念念经吃吃素那么简单。
　　叶孤城慢慢说道：“道，是一定要在寂寞和困苦中才能解悟。无论是佛道还是剑道，只有习惯寂寞，远离尘世间的一切欢乐，苦心修行，才能悟道。”
　　马秀真看着叶孤城，迷茫地点点头。像叶孤城、西门吹雪这样追求剑道的人，她还是表示尊重的，但她自己绝对做不到。
　　叶孤城看着马秀真，道：“如果你在剑道上有心，以你的资质和年龄，十年后必然有所大成。”
　　马秀真叹道：“以前我师傅也这么说过我，说我学剑随心所欲却不在剑道之上，这是好事却也是学剑之人的大忌。可是，我一直悟不出像你们说的剑道。”
　　剑道，什么是剑道？你为了什么学剑？
　　马秀真接着道：“我学剑的原因很简单啊，师傅将我带上峨眉山收在门下，理所当然地就学剑了。这是我作为峨眉掌门嫡传弟子的责任。那你呢，你当初为什么学剑啊？”
　　叶孤城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少年学剑，十载有成，我就是剑，剑就是我。”那沉默的时间里，他是不是回想起了很多那些岁月里的欢乐和痛苦？
　　马秀真忽然笑了，道：“可我看到眼前和我说话的是个人，不是剑啊！剑就是剑，人就是人，剑怎么能成为人，人又怎么能成为剑呢？”
　　叶孤城道：“你不懂。”
　　马秀真收敛了笑容，道：“我是不懂。但是你看……”话落，剑如长虹，竟然将桌子削去了一角。“剑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削木头。说到底，剑只是一个工具，一件物而已。人能说能笑能思想，剑怎么比得上人呢？”
　　她不懂，人又为什么要将自己变成了一把冰冷残酷无情的剑呢？有多少剑客，他们没有家，没有妻儿，没有朋友，没有感情，在杀人和决战中追求剑道，抛弃自己，成全一把剑，到达剑道的巅峰，也只是高处不胜寒而已。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两个孤高绝世的剑客，也是两柄冷酷无情的剑。
　　这样的剑道，是马秀真学不会，天下又有几个人能领悟？

　　悄然无声，两个不同道的人，对话终究只能无疾而终。你不懂我的，我也不懂你的。
　　马秀真低头翻看经卷，不过她对佛经也没太大兴趣，过了一会儿又拔下头上的金簪去挑油灯的灯芯玩。夜，似乎还很漫长。
　　“明天就是决战了。”叶孤城忽然开口。
　　“啊？哦！”马秀真挑拨着灯芯的手一顿，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月上中天，已经是九月十四了。她转过头看着叶孤城，问道：“你明天还要如期应战吗？”
　　叶孤城点点头，望着天上的圆月慢慢道：“月圆之夜，紫金之巅……”
　　马秀真凝视叶孤城，她突然知道，天外的飞仙并不是离什么都很远的，他看你的时候离你很远，他看月亮的时候却离月亮很近。
　　于是她低下头，再没有说话。她能说什么呢？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认定的事情要做。就如她要替师门报仇，叶孤城要和西门吹雪决战一样，不管对不对，值不值得，认定的事情就一往无前，即使那是一条黑暗的末路。
　　叶孤城又道：“你觉得，九月十五的决战，谁会赢？”
　　马秀真淡淡回道：“不知道。”不知道，不想知道，不要告诉她那个原著里的结局，她已经看过太多的人死去，她不想看着眼前这个天仙一样的人也要死去。死亡，真的没有那么美好，尤其是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
　　叶孤城沉默了片刻，道：“我记得你在陆小凤面前说过，觉得西门吹雪会赢。”
　　马秀真道：“那只是随便说说的，不到最后一刻，连你也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好了，你睡吧，不要和我说话了。”说话间，她已经用金簪将油灯的火苗灭了。

　　没有了光明，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马秀真一直静静地坐着，她的头脑很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撒进来，房间里寂静无声，可以听到叶孤城的呼吸声，平静而绵长，大概真的睡着了吧。
　　马秀真忽然站了起来，轻轻地走到床边坐下，凝视着叶孤城。
　　借着那淡淡的月光，可以看到叶孤城入睡时的容颜。那如寒星般的双眸已经阖上，再也看不到那眼眸中流露出的疏离和寂寞。他的面容看起来很平静，很安详，就像一个孩子睡着了一样。这明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将自己变成一把剑？
　　马秀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一点舍不得呢？”
　　舍不得这个天仙一样的人将自己练成一把孤高绝世的剑，舍不得他为了帮助南王世子篡位不惜伤害自己，舍不得他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却离他这么远。
　　“为什么，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珍惜吗？为什么可以连自己都不好好爱惜呢？”
　　这两个问题，谁来回答她？那个能回答她的人，此刻已经睡着了。每个进入梦乡的人，都如天使般宁静和安详。

　　马秀真把了把叶孤城的脉搏，的确是中毒无疑。唐门的毒砂就是这样可怕，慢慢破坏人的免疫系统，让伤口发炎化脓，流血不停，最后在无尽的苦痛中死去。无论是什么原因才中的毒，叶孤城确确实实已经忍受了两天两夜的痛苦折磨，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热了。或许是因为发烧，才让他在陌生人面前睡着了。
　　马秀真到院里子打了一盆井水来，用帕子浸透，敷在叶孤城的头上。在这个荒凉的山野小庙，是没有什么药物的。叶孤城也知道唐门的毒药之烈，所以他也没有去买任何的药。
　　看着叶孤城这副样子，马秀真心里不禁担心起来，她是因为知道剧情才肯定叶孤城最后一定会解毒的，但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是这样？一个人做戏就一定要不顾自己的身体，做得这么到位吗？
　　“我看还是把你的脑子烧坏算了，省得跑去篡位啊决战啊把自己玩完了。”马秀真忽然恨恨地骂了一句。
　　但是，他是叶孤城啊，这个孤高绝世的剑仙，为了实现目的可以将唐门的毒用在自己身上，为了剑客的尊严和荣誉可以不惜生命。他怎么会因为一个高烧，放下自己的追求？
　　马秀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如果那样，他就不是叶孤城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