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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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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分的天下,你尚未得手。怎么舍得就那样死去?
归宁并没有点破宋越城的心思。而宋越城紧抱着他,也不说话。两人腻在一起,静静赏月色桃香。门外却突兀地插入一把男声。
“候爷。”
此次随行的人不多,心腹侍卫只带了凡川一人。他立在门边单膝跪下呈上文书,归宁认得信封上的蜡印,是大军副帅的私章。
宋越城递给他,说:“你看看。”
燕归宁也不客气,接过来便撕。内里跌出一张羊皮地图,边缘流苏染得通红。他面色一凝,扭身望向宋越城:“名杀意图逼你退兵。”
“你认出来了?”
宋越城挥手,让凡川退下:
“这羊皮地图注释用朱墨绘成属皇族所有…军机大事,竟也让敌阵轻松取得。怕是宫里潜有卧底。”
他皱眉沉默半刻,又说:
“现在战阵僵持,不妨先后撤百里。待内奸清除干净,再进攻不迟。”
“不,你要抓紧时机进攻。名杀不喜欢玩阴的,来信威胁应当是无奈之策。沿路逃难的西陈百姓都说今年西陈大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只怕现在名杀是军中无粮…”
宋越城愣了一下:“归宁,你就不怕我借机灭了西陈?”
“于我而言,西陈早已灭国。”
他放下手中地图,重新躺回宋越城怀中,平静地闭上眼睛。
军情紧急,宋越城粗略地叮嘱几句便匆忙回营。归宁送他出了正门,看着车骑渐渐远去,忽觉无趣。抬眼见到沈之砚扶了一烂醉如泥的男子艰难前行,那男子体型颇巨,嘴内酒气熏天臭不可闻。归宁心内一热,快步上前帮忙搀扶。
“燕公子?”
“药可有按时服用?”
“有。”
“等下我再为你把脉。”
“…今夜……李老板包了我……”
沈之砚犹豫地答。燕归宁眉头一拧,还来不及说话,右手已被人用力紧握。
“好…漂亮的兔爷……”
喝得大醉的人摇摇晃晃,猥琐地摸起燕归宁的右手,握在手内随意亵玩。燕归宁也没生气,笑眯眯地任他抚摸。那笑容引得之砚心内一阵发毛,连忙赔笑:“李老板,你醉了。之砚在这呢。”
“我…和美人说话呢!别烦我!”
之砚生得瘦弱,身体也不算太好。被他一推,猛地跌倒在地。周小五惊呼一声,扑上前去。燕归宁眉头一皱,
“我的价码,可是很贵的。”
“大爷…啥都没有,就是有钱!”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左手便往归宁脸上摸。燕归宁冷笑,右手反扭了李能的肩膀。他内力虽失,但长期习武,底子还在。况且擒拿手法本来就重一个巧劲。只是转瞬的功夫,那肥头胖脑的李老板已经被摔倒在地。腰间佩剑亦落到了归宁手中。他往前一步,伸脚踩在李老板胸口,微微用力。嘴角却挂出极妩媚的笑容:
“起来啊。”
“等大爷我抓到你,要狠狠地疼你。”
李老板颜面全失,不由恼怒成羞。一下发了狠劲,猛力去抓归宁的脚踝。可惜手指首先碰到却是一个冰冷的物体。
“别动。我还不想弄脏冬楼。”
利剑出鞘。不偏不倚,钉在他发侧。
李能吓得面无人色,酒醒了一大半。又见到归宁脸上那道长疤,心内不断叫苦。归宁见他不再动弹这才罢手,指了那些撒了满地的银票说:
“都收起来,给之砚压惊。”
“归宁!”
闻讯赶来的周三来得晚了,只见廊上众人,哭的哭,慌的慌。那李能正趴在地上狼狈非常。见到周三,当下大吼:“你们冬楼就这样侍候客人?!”
“嘴巴放干净点。”
燕归宁目光又是一冷,手中剑锋顺了李能的脸划了划,然后紧紧贴住。周三大惊,上前一步拽住燕归宁:“算我求你,快快住手。”
“周三,一日复一日……”
“你有宋候爷护全,自然平安无事。可怜的是我们!”
“……”
归宁万万没想到自己反被周三责骂,把长剑随意往地上一扔,嘴角却重挂上温和的笑容:
“这事,是我鲁莽了。”
周三知他已经发怒,亦有点后悔。又不好明说。只得讪讪地向之砚说:“还不向燕公子道歉!”
“三爷不必为难之砚。是我行事未有顾及身份地位。”
他接过周小五纱帽,重新戴好。
“劳烦三爷备马,我乏了,要回去。”
燕归宁的家,是一间破旧不堪的小草庐。门外吊一双灯笼,分别用红漆写了医馆二字。平日靠诊脉开方挣些许银两维持生计。遇到穷苦百姓,更要倒贴药钱。日子过得异常困苦。他自己也清楚,这样的日子即使终其一生,亦不会习惯。所以三年前宋越城刚寻到他,便急急劝他搬进侯爷府。如若不愿,便为他另置大屋奴婢侍从。该时他如何落魄。□□精神皆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最终还是拒绝了宋越城的好意。
“我,还不起。”
轻轻巧巧四个字,干净利落,将宋越城的情意生生地挡了回去。
拿什么去还?心,在楼陌先处;国,被名杀夺走;剩下一副残躯,与行尸走肉无甚区别。每次想起那些买下他的人用纱巾蒙了受伤有疤的半侧脸庞,在他身上肆意进出。他便忍不住要呕吐。
又策马狂奔了一小段坡路。终于见到那熟悉的破旧草庐。他翻身下马,边笑边伸手抚摸骏马的鬃毛,说:“辛苦你了。”
黑马仰头嘶叫了几下,复又低头,贴住燕归宁的脸,亲热地喷着鼻息。燕归宁眼里笑意越深:“我这破房子养不起你这大爷,乖,回冬楼去。周三定让人备好麦芽水与被褥等你回去享用。”
又摸了几把,他直起身子,轻轻一拍黑马臀部。
“去吧。”
黑马回应似地叫了几声,调转方向,朝来路奔去。燕归宁拎着沈之砚塞给他的一葫芦酒,慢慢往草庐走去。
只不过是二十余步的脚程。也活该他运气差,才踏了五步,前方猛然出现一把短匕,正正地抵在他的脖子下。
“你。你是不是大夫?”
胁持他的人抖得很厉害,燕归宁哭笑不得地望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说:“这位小哥,我看你面色颇佳,也有力气威胁我,不似病人啊。”
“少废话!”
匕首紧了紧。
“你到底是不是大夫?!”
“我闻到血腥味,外伤怕是很重。”
他也不紧张,站得累了干脆坐下。
“你起来!”
“脚软,脖子痛,没力气。”
燕归宁擂擂腿,慵懒地说。那少年也不笨,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双膝往地上一跪,磕起头来。
“大夫,大夫!我求求你!救救他!”
他牢牢抱住他的脚,大声哀求。燕归宁这才换了正经颜色。问:“在哪?晚了怕救不回来了。”
“在,在江边。”
少年欣喜若狂。引了燕归宁,往水边走去。
草庐建在江堤旁边,半夜里被唤起来治理溺水之人是家常便饭。但这次血腥味浓厚新鲜,怕不仅仅是溺水那么简单。燕归宁抬头看了看上游,估算了一下宋越城的进攻路线。
当晚月色如水,把凡世间种种事物,皆映照得清清楚楚。那伤者躺在泥地里,一动不动,连胸口亦已再无起伏。
燕归宁只看了一眼,便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