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臧青

3、融

　　反正不管他是否能成为她的王子，她已经没有什么退路可走了，事情到这份儿上，面子、里子全押里面了，她只有一路追下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最坏的事也不过是甩了他，向来雷厉风行的赵水蓝很快地做了决定，先追了再说！
　　从此以后，N大偌大的校园里又多了一对“情侣”——别人眼中的，女的追男的，男的不跑却也不接受，真是奇异的组合！
　　“你怎么会在这儿？”校园里会场内，看到水蓝熟悉身影的夏烨话才出口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他问了不下百遍，但每次都会得到一些离奇无比的答案，而且每次都有不同的版本，害他每次都像傻子一样被嘲笑，最可气的是，每次问完之后，他都发誓下次都不再问，可是，每次都记不住，真是可恨啊！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每次她出现的时候都是神出鬼没的，明明觉得她不可能出现的时候，她总是出现，他的专业课上，饭堂里不起眼的角落，体育课的游泳池边，野外测量的路上……他真是被追得哭笑不得，这女生太神通广大了吧？他真怀疑她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追踪器！
　　可是，这次，这场和确实不是她该出现的地方，不单这次是学校里举行的一次义演活动，这和她没关系，更何况，他是临时被室内设计系的老乡抓来充包的，她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算到他会到这儿来吧？
　　已经忙得晕头转向的水蓝在看到他之后，只是诧异了一下，便道：
　　“我是学生会秘书处的，这次活动是我们秘书处策划的，我自然会在这儿。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夏烨觉得有哪儿不对，却又一时想不到，便道：
　　“噢，我是建工学院来帮你们布置会场的。”
　　她听了以后，冲口便道：
　　“你不是最讨厌别人不把分内的事情做好吗？怎么那个室内设计的又是你什么妹妹让你竟然来帮她干活儿？”
　　他对她的话也不生气，只是反驳道：
　　“不是妹妹！是老乡，男的！他去约会了。”
　　她脸红了一下，又道：
　　“那他不会找他们班里的人来，找上你这个外系老乡了？”
　　“我主攻建筑，也修室内，我来也一样。”
　　远处有人在叫水蓝，问她建工学院的人来了没有，她气愤地喊了一句“来了”，便又转向他道：
　　“他不来，让你来是对的，让你知道什么是被骗！”
　　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便被她拖走，
　　“快！离开幕还有三小时四十八分钟，快去干活儿！”
　　夏烨这才有机会想一下，她今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看她场里场外的跑个不停，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她是那种只会闲逛的大小姐，没想到她也有利落工作的一面，看她什么事都作决定，整个会场的气氛因为她的指挥和谐而紧凑。
　　“从没见过她这样的一面，一点儿都不像平时黏人的小女生。”他小声嘀咕。
　　“喂，建工学院的那位同学，嘀咕什么呢？快帮我们来搬这东西！到时间干不完，蓝姐又该发飙了！那责任可不是你担待的起得啊！”有人喊他。
　　他摸摸鼻子走了过去，发飙？倒像是水蓝的风格！
　　“啊——”他恍然大悟，“我知道她哪里不对劲了！”
　　“什么不对劲啊？大哥，我求求你快点儿来帮帮忙吧！”水蓝还没发飙，刚刚喊他的那个人倒是先发飙了。
　　于是，不再说话，夏烨埋头干了起来。

　　一片狼藉的桌子上，空盘子、空碗已经叠了一大摞。
　　夏烨目瞪口呆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些空盘子、空碗的制造者——赵水蓝，呆呆地问：
　　“你——还要吃吗？”
　　水蓝将面前的一大碗汤，“咕咕咕”三声送下肚，将碗狠狠地放在桌子上，抢过他手上为她准备好却忘了送出的面巾纸擦擦嘴，用力靠在椅子背上，满足道：
　　“吃饱了！不吃啦！”
　　“……”
　　他开始数自己面前的米饭碗，1，2，3……
　　水蓝注意到他的动作，脸红道：
　　“不好意思！今天起床之后就开始忙活这个演出的事儿，滴水未沾到它结束，所以……嘿嘿！让你见笑了。”
　　夏烨收回自己数碗的目光，道：
　　“可以了解。”
　　“嘿嘿！那个……嘿嘿！”
　　夏烨忍不住道：
　　“这样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
　　水蓝无所谓的耸耸肩，交了钱，拽了他出去，才道：
　　“我知道啊！可是早上没心情吃，到了想吃的时候，很显然，又没时间了。”
　　“为什么？”
　　“我一直在忙活，当然没时间了！”
　　“我是问为什么没心情吃。”
　　“噢，”她又开始躲避他的目光，笑道，“没什么，只是那样说而已。”
　　他于是不再追问，只是重复：
　　“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你知道还这样！”
　　她忍不住回嘴：
　　“许多事并不是知道就可以做到的呀！就像你明明知道自己讨厌吃鱼，可每次食堂大妈硬塞给你的时候，你都不会拒绝！又像你讨厌不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便开溜却无法拒绝你老乡的请求一样！夏烨，你真傻！你被你那个所谓的老乡给骗了知道不知道？所谓布置会场其实就是干体力活儿，搬东西，这是全室内设计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你这个外系的却被傻傻的骗来了，你真是傻！”
　　夏烨也不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轻轻道：
　　“水蓝，你今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水蓝愣住了，直直地看着他，眼泪竟开始簌簌地往下掉。
　　夏烨将她揽在怀里：
　　“你今天很不对劲，向来注意保养却没心情吃营养早餐，我问你话，你竟然会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来回答，不懂得对我发飙，一发飙却又说出了埋藏了许久的真心话，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别……别说了！”水蓝早已哭得泣不成声，躲在他怀里不肯出来，任自己的泪水打湿他的衣服，“夏烨，你不要这么有心！不然，我会恨你的……”
　　他一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不断地问：
　　“水蓝，你怎么了？”
　　终于，她哭够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哽咽道：
　　“奶奶……我，我奶奶，去世了……”
　　“奶奶？”
　　“嗯！”她悲伤地点点头，“昨天晚上，爸爸打电话告诉我的。”
　　“你——和奶奶感情很好？”一定是吧？不然，她不会哭得这般伤心。
　　“不！”她摇摇头，“不好！”
　　“……”他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
　　她找个一边的长椅坐下，也拉他坐下：
　　“我奶奶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她只喜欢孙子，对于我们这些孙女，她向来不屑一顾，就像那种封建的大家长，一手遮天，所以，我小时候讨厌死她了，对于孙子她是千宠百溺，我就特别不服气，我就不明白我那些不成器的哥哥和弟弟有什么好！我就和她吵，结果是彼此看对方更不顺眼，我把她叫做我们家的‘慈禧’。可是，为什么昨天晚上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我又会很伤心呢？尤其是爸爸说学校离家太远了，不让我回去奔丧的时候，我又为什么会哭到无法自已呢？为什么？”
　　夏烨只是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那样一个我视为眼中钉的老太太去世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人生真的苦短，不论你在世时怎么惹人厌，怎么受人崇拜，到死的时候都是黄土一堆。我不知道我伤心的是什么，只是想到以后回家再也见不到那个讨厌的老家伙，我心里就会很难过了……”
　　“也许你是爱她的！”夏烨轻轻说，“因为爱她，而她不注意你，你才讨厌她。”
　　“也许吧！”水蓝不想讨论这个伤心的话题，转而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夏烨。”
　　“嗯？”
　　“我好累啊！”
　　“你忙了一天了，不停地让工作麻痹你的思想，又不知道去吃饭，自然会累。”
　　“我想睡了。”
　　“那我送你回宿舍。”他要起身，却被她拖住。
　　“我不要！那里好冷，我想你陪我好不好？”
　　夏烨起身的动作顿住，随后又轻轻坐下，马上便被她抱个满怀：
　　“夏烨，你真暖和。”
　　“……”
　　“夏烨，你给我讲故事吧！我想睡了！以前弟弟睡觉之前，奶奶总是给他讲故事，我看了以后好生气！”
　　“是羡慕吧？”真是爱嫉妒的小女孩儿。
　　“好吧！就算羡慕吧！那你给我讲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
　　“睡美人！”
　　“睡美人？”
　　“嗯！就是那个美人装睡，被一百个王子吻过之后，挑了第一百零一个最帅的那个，醒了，然后，和他一起回城堡成亲，过幸福、快乐的生活去了的那个故事！”
　　“……有这么一个故事吗？”
　　“怎么没有！”
　　“我比较孤陋寡闻。”言下之意是，他不会讲，没有听过。
　　“那……就讲你小时候经常听的故事吧！”
　　“小时候？”
　　“嗯，小时候最常听的总有吧？”
　　夏烨陷入短暂的回忆当中，低下头却看到她红红的却期盼的眼睛，忙不自在的清清喉咙道：
　　“那，那我讲了啊！”
　　“等会儿！”她喊停，然后，摆好姿势，闭好眼睛，才道，“开始吧！”
　　“从前，在一个大学校园里……”
　　“咦？是现代的呀？是不是我们学校呀？”
　　“……”
　　“好吧！你讲！我睡了。”
　　“……从前，在一个大学校园里，有一个英俊的男孩子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他们在春天美丽的樱花树下相遇，男孩子在看到女孩子的第一眼就沦陷了，于是，他对女孩子进行了猛烈的追求，在那个禁忌的年代，他每天都到女孩子楼下弹吉他，为她写情诗，女孩很快爱上了男孩。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男孩用一本书向女孩求婚，女孩欣然应允。他们便结婚了，婚后，他们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后来女孩发现自己怀孕了，变得神经质起来，整天怀疑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外遇，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生产那天，过度的怀疑，终于使她精神崩溃了，在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就疯了。后来，她的孩子长大了，总是问他爸爸，‘爸爸，妈妈呢？’他的爸爸总是说，‘妈妈在遥远的地方呢。’他……”
　　“哎呀！不好听！”终于忍不住地水蓝捂住耳朵，“我不要听悲剧！我讨厌悲剧，不要听。”
　　夏烨无可奈何地问：
　　“那你要听什么？你要听的我不会讲，我小时候常听的，你又不要听。”
　　她抬头看他：
　　“难道你就没听过别的？什么外星人啊、超人的，实在不行，上帝、天使的你也应该听过吧？”
　　“天使？”他重复，脑中不自觉冒出一个听过许多遍的故事，“天使倒是听过……”
　　“那就好！那就好！就听这个！听天使！”
　　“不过，很短啊！”
　　“短也听！”她不要悲剧，她受够了悲剧！
　　“那好吧！”他才一同意，她便又摆好姿势，闭好眼睛了，他无奈一笑，随即讲了起来，“爸爸告诉我，每个女孩都是上帝面前的天使，却为了心爱的男孩自愿降落到凡间，所以，男孩都不应该让心爱的女孩伤心落泪，因为女孩为他们付出了一切。爸爸还说，男孩不只不该让心爱的女孩伤心、落泪，也不该让其它的女孩落泪，因为，每个女孩都是上帝的天使。”
　　“你爸爸真的很好！”他讲得太投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坐了起来而非之前的抱住他不放，带着水雾的双眸看着他。
　　“是啊！所以，从小我就记着这句话，记得不让女孩落泪。那样的话，让她们来到凡间的上帝也回不安心的。”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你哭了，不但上帝会不安心，你奶奶也不会安心的。”
　　所以，你对女生向来都这样吗？所以，她们说，你从不拒绝她们的任何请求，最强烈的抗议便是沉默是吗？所以，我这样追上来，你却不拒绝对吗？
　　水蓝在心中复杂地想，是吗？夏烨？
　　忽然，不知说什么，水蓝轻轻哼起歌来。
　　夏烨细细听着，觉得每首歌被不同的人唱起来都有着不同的味道，而水蓝哼的这首歌由她唱来，感觉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忧郁的蓝色”。
　　一直以来，以为赵水蓝是那种认定了便会勇敢往前冲的个性女孩，今晚看来都是他看走了眼，原来每个人都是双面的，一面是用来给被人看的，而另一面则是留给自己看的，今天他逼着她把她的另外一面给他看了，那么，她的双面他都看见了，她在他面前是否是毫无遮掩了呢？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了解一个人，而且是在这样一种被迫的情况下，这个看似强势，其实内心很是脆弱的女孩，就这样闯进了他的生活，甚至于他自己不知道的，内心。

　　才吃过午饭，出了食堂，夏烨看到甬道上有一男一女正在亲密的走着。
　　不期然地，他想到了自己和水蓝，在他眼中前面的一对璧人一定是一对情侣，因为他们的身影是那样的和谐，那么，在别人眼中，自己和水蓝呢？是否也一样？
　　水蓝，赵水蓝，他不禁轻轻念着，又一个轻易闯入他生命的女子，为了胜利闯入，她下了那样一番功夫，那么她是否也调查到每个闯入他生命中的其它女子的结果呢？
　　她是否知道，他从来对每个女孩子都一样，她，也不例外。
　　温柔，是他拥有最多的东西，他可以给每一个来他面前的女孩很多，却吝于付出任何其它的东西，例如，感情。
　　水蓝，水蓝，时间，是否会让你死心呢？
　　“嘿！夏烨哥！”走在前面的一对“情侣”中，女生忽然看到他，神情自若地打招呼，打断了他的遐思。
　　“爱佳。”他轻轻唤着，温柔的语气轻易惹来爱佳身边男子的不快。
　　帅气的丹凤眼一眯，男子道：
　　“哥们儿！这可是我女朋友，你这么也太亲密点儿吧？”
　　夏烨笑笑，不以为意。
　　反而是爱佳不高兴了：
　　“嘿，你这人，谁是你女朋友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H大那边做了什么风流韵事！夏烨他只是我的干哥！干哥！干哥懂吗？哥哥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爱人的，你瞎吃什么醋啊？”
　　“喂，于爱佳，你……”凤眼男一脸气氛的模样。
　　“闭嘴吧你！”爱佳一手拿过他手中尚未吃完的包子塞入他的口中。
　　“%—￥#……”你干嘛？
　　“懒得理你！”爱佳白了他一眼，随即八卦兮兮地靠近夏烨，令他一阵戒备，“夏烨哥？”
　　“……嗯？”后退N步，企图逃跑的同时，衣袖被凤眼因为“樱桃小口”中塞入一个大包子——山东产的而挤成“一线天”的“哑巴男”拽住，于焉动弹不得。
　　“嘿嘿！”刚刚的白眼换成赞赏，爱佳笑眯眯道，“听说哥哥又要收干妹妹了。”
　　“……你听谁说的？”
　　“Mary、小娴、若若、苹果and so on，和我一样‘天涯沦妹人’的若干妹等。”
　　“……”
　　“那个赵水蓝怎样啊？”
　　“还不错。”拼命咽口气，眼睛余光瞄到此刻正在努力将自己的“包子脸”恢复成正常模样的家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夏烨无奈的想，老兄，拽着我的衣服很爽的话，何不改行到街头多拽几个人，等人家给钱之后再松开，你会笑得更灿烂的。
　　“听说，你们俩在山顶做了？”相当八卦的语气。
　　“……爱佳，你确定你是女孩子吗？”而非什么老婆子、大婶儿级人物？最近这大学校园怎么了，竟放进来一些大妈级人物来散播谣言，等级这等高的问题也问得出口。
　　“嗯，咳！咳！咳！”耳边传来某人被包子狠狠噎住的咳嗽声。
　　夏烨默默拍着他的背，老兄，我说要你到街头去吧？我既不给你钱，又给你带来如此噩运——即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噎死的大学生，拽着我的衣服又有什么好处呢？
　　“哼！我就知道！”爱佳不再追问，“你对我们都一个样！”
　　夏烨仍旧微笑，面对她的莫名怒气也并不生气。
　　“又是这副脸！”爱佳忍不住有些真的动怒，怒他的多情又无情，更怒自己自打入大学遇见这人以后便对他念念不忘，更是气死了！
　　“好啦！别气啦！”夏烨也不愠，“快去给你男朋友买水吧！他……呃，估计快了……”
　　“谁理他！”嘴上说着，爱佳还是将自己手中的水瓶塞到即将创“金氏世界纪录”的男子手中，怒气冲冲转身走了。
　　“还是老脾气，真不知老兄你怎么忍受她！”夏烨默默看着爱佳疾行渐远的背影。
　　再转过头，满意地看到“包子脸”男狠狠地喝下一口水变成帅哥一枚之后，却听他道：
　　“女人！女人！都是一个样儿！不哄永远不知道温柔是什么！”
　　夏烨失笑：
　　“这还真像大情圣说的话！”
　　凤眼男狠狠瞪他一眼道：
　　“你这家伙！要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跑到你们学校来自讨苦吃！偏偏又碰上这‘小辣椒’，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雪，在我们学校倒霉也就得了，连来你们学校都搞得这么狼狈！”将手中的水瓶狠狠丢入垃圾筒，凤眼男狠狠抱怨。
　　“是漏屋偏逢连夜雨吧！”夏烨提醒。
　　“雪化了不就是雨嘛！”
　　“……”夏烨临时决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偏偏那人先他一步：
　　“嘿！我说夏烨，咱做哥们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知道你这个学理的瞧我这个学文的语文学不好不顺眼，可你也得知道，我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忍我也不是三天、四天了，你就将就一下吧！别装作不认识我！”
　　“……”夏烨踌躇了一下，看到自小玩到大的好友又露出那副求人时的标准可怜相妥协道，“怎么又在你们学校惨遭追杀，到我们学校来躲避仇家复仇了？”
　　他的好友，凤眼男，王礼看了他一眼：
　　“得了吧！哥们儿我是听你有难才来的，听说你又被八爪女缠上了，我过来帮帮你，凭我这魅力，管她什么八爪、九爪女一律钩过来，钩到我怀里，你就轻轻松松了！”
　　没人理会的沉默。
　　“……怎么？还真让那个‘小辣椒’说中了，让人给上了？不吧？夏烨，你……”
　　“说吧，你在你们学校又得罪什么人了？”夏烨才不会理会他那套危言耸听。
　　“……妈的！二十几年哥们儿果真不是白当的！”
　　“能让你冒着忍受爱佳的危险来我们学校逃难，你这次的仇家也不简单啊！”夏烨难得调侃他。
　　一股暗黑涌上王礼向来阳光普照的脸，他狠狠摇摇头：
　　“算了！不提也罢！”
　　夏烨若有所思道：
　　“看来！是真的麻烦了啊！”
　　王礼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也不说什么了。
　　夏烨转过身拍拍他的肩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是水蓝。
　　“夏烨。”水蓝冲他笑得灿烂，他的心却一阵沉闷。
　　他伸手打招呼。
　　水蓝旁边的女孩看到他有点意兴阑珊道：
　　“不会炒股，也不会赚钱的夏烨。”
　　水蓝狠狠瞪了她一眼，夏烨适才想起这女孩是之前问他一个月花多少钱，家里有几个亲人，会不会炒股，父亲做什么，会不会打工赚钱等若干“政策性”问题的女孩，她应该是水蓝的朋友吧。
　　想到在接近自己之前，水蓝竟来个“背景大调查”，夏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感，取而代之的是怜悯，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女孩这样没有安全感？在接近一个人之前必须要来个大调查才安心。
　　“是你！”
　　“你！”
　　身边的惊叫打断他的遐想，他惊讶地看到自己的好友在转身之后，继上次“包子”变“帅哥”又完美的上演了一次变脸的伟大技艺——由阳光灿烂变成了乌云密布，会下大大暴雨的那种。
　　“你们，认识？”夏烨和水蓝同时出声，又惊讶地看着对方一眼，眼中均闪着为什么他们会认识，并且气势如次剑拔弩张的疑问，在确定彼此不知情之后，他们又将疑问抛向自己的好友。
　　“痴痴，你认识他？”水蓝率先发问。
　　金池不屑地看上王礼一眼：
　　“我们学校有名的会走路的公共厕所谁不认识？”
　　“你这个因为太肥卡在钱眼儿里的小妖女，你刚刚在说谁？”显然王礼没有夏烨那么有绅士风度，吃亏的事儿从来不做。
　　“你这个会走路的公共厕所，姐姐我在说你！”金池才不甘示弱。
　　王礼恼羞成怒：
　　“因为太肥卡在钱眼儿里的小妖女！”
　　“会走路的公厕！”
　　“卡在钱眼儿里的小肥女！不！大肥女！”
　　“水蓝，你看这个会走路的公共厕所！夏烨，居然和这种人交朋友，有没有搞错？！”
　　“烨，物以群聚，依我看，这赵水蓝虽然不及她这位猪朋友肥，将来卡在钱眼儿里只认识钱也没准儿！你赶紧打消对她的一切念头！”
　　“喂，流动公厕，要说我就别扯上我们家水蓝，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雪，来N大也能碰到你，真是点儿低！”
　　“原来你是躲他（她）啊？”水蓝和夏烨这才明白自己好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夏烨接道：
　　“礼，是物以类聚，不是群聚，别丢人了！”
　　“嘿嘿嘿！”金池在那边嘲笑开了。
　　夏烨无奈地一撇嘴：
　　“还有，是漏屋偏逢连夜雨，不是雪。”
　　“嘿……”明显笑不出的脸，此刻在抽筋儿，“雪化了不就是雨了嘛！”
　　“……”
　　夏烨才明白两个人为什么会这么有缘，凑在一起了。
　　水蓝轻轻碰自己脸部正在“剧烈运动”的好友：
　　“痴痴，这家伙就是你前面的对头啊？我觉得他也像个人啊！”
　　王礼一听水蓝这话，得意一笑：
　　“那是！赵同学果真比那小肥女有眼光多了，想我王礼在H大也算一表堂堂，一表人才……”
　　却听水蓝不慌不忙接道：
　　“可他怎么就说不出一句人话呢？”
　　“……老夏，你趁早把这个魔女甩了，不然，我预见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夏烨并不言语，只是看着水蓝平静的脸，想看看近日的她是否还会像昨晚那般流泻无限哀伤了。
　　他想到刚刚她的那个令他的心一阵沉闷的灿烂的笑，水蓝啊水蓝，你为什么总要勉强自己呢？
　　眼见阿礼和金池又吵了起来，他看了正在往自己这边瞄的水蓝一眼，两人默契地一对视，他随即咳嗽了一声道：
　　“那个，阿礼，我下午还有统计课，马上要上课了，你有什么事儿回头给我打电话，或是发短信吧！我去上课了啊！”
　　那厢水蓝也道：
　　“痴痴，饭也请你吃了，课就不必跟着我上了，下午那国经老头很啰嗦，迟到了要告到班主任那儿扣综合测评分，身为团支书的我自然要以身作则，所以我去上课了，你们，慢慢吵，慢慢吵，别着急啊！反正H大就在隔壁，我就不送了啊！那个，说不人话的人，我这个朋友就归你护了，少片花瓣我找你负责。”
　　“水蓝，我的教室在C区，你呢？”
　　“我也是！”
　　“那好！一起走！”
　　言毕，两人以平稳的快速移动方式渐行渐远，留下来那个两个目瞪口呆忘记吵架的男女：
　　“跑得倒快！”
　　相当地异口同声，彼此厌恶的看了对方一眼，又同时道：
　　“哼！”
　　远处已经到很远、很远的男女，很志同道合地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
　　水蓝率先笑开：
　　“夏烨，你那朋友真有意思。”
　　夏烨微微一笑：
　　“我们哥们儿二十几年了，他向来如此。”
　　水蓝一怔。
　　夏烨看着她的表情，奇怪道：
　　“怎么了？”
　　“没想到，”水蓝微笑，“你也有朋友。”
　　夏烨于是默不作声，两个人默默向前走着。
　　半晌，他才道：
　　“是啊，我也有朋友呢，而且，是哥们儿呢，二十几年的哥们儿呢！”
　　水蓝挑眉一笑，不再发表什么言论。
　　夏烨看了之后，却开始皱眉：
　　“能不能不要这样笑了？”
　　“嗯？”她以为她听错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笑了？这样的笑好虚伪！”并且每看一次就让他心疼一次，明明不是什么快乐的女子啊！为什么要这样子勉强自己呢？
　　水蓝怔了怔，随即习惯性地扯开唇角，眼圈却红了，忙将头转向别处，
　　“哇！夏烨，你看！那个飞机飞得好低啊！”
　　“……那是风筝。”
　　“……反正都是会飞得！都差不多！”
　　差太多了吧？
　　夏烨看着她始终别过去的头，不言语。
　　“他们都会飞，能飞多好啊！自由自在的！想想就让人觉得幸福！还有，我的小飞机，不知道它们现在飞到哪里了！你说它们会不会被风一吹，吹得好高、好高，一下子飞到宇宙飞船上，然后被外星人看到捡起来，那群外星人又正好是从超好人星球来的。所谓超好人星，就是都是超级好人的星球，所以我的小飞机落得宇宙飞船上的外星人都是宇宙霹雳无敌大好人，他们透过小飞机看到了我的愿望……”
　　“……”这个聒噪的女人确定她自己是大学生，而非幼稚园大班学生吗？
　　“然后，他们就拿你抓到我面前，告诉我，赵水蓝，这就是你的男人了！于是，我就很开心！很开心！开心到每天不停地笑，因为终于有人肯要我了！我真的……很开心……开心……”
　　“……”夏烨默默拿过她的包包，找翻着。
　　“你、你……找什么？”
　　“面纸。”他没有找到，然后，他看看自己今天刚刚换的白T恤，一狠心，一闭眼，“好吧！肩膀借你。”
　　充满雾气的脸一下子扑到上面，眼泪的制造者在哽咽的同时还不忘抱怨：
　　“夏烨！夏烨！为什么你那么聪明又那么傻？如果不喜欢我的话，就不要来招惹我，就让我这样一直追下去，多好？夏烨！夏烨！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你的心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心呢？你的心呢……”
　　夏烨一手握紧她的包包，一手攥紧拳头，哀伤道：
　　“对不起！水蓝，我的心，不能也给不起任何人。”
　　水蓝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仍觉受伤、愤怒的感觉左右着自己的心，只能呜呜地哭个不停。
　　这个不把心给任何人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聪明到明察秋毫？
　　而自己，明明早就决定不喜欢他，可，时至今日，为什么又为这样的他轻易哭泣？不是说好了不哭了吗？
　　没人要便没人要！难道非得有个人在身边才会觉得温暖，才不会觉得寂寞吗？
　　不甘心啊！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夏烨！你这么没心，为什么我还要喜欢你？明明告诉自己不要了啊！”
　　夏烨默默将她自自己的肩膀上扶起，指腹轻轻擦过她带泪的脸颊：
　　“水蓝，我说过，不让女孩子落泪，可是你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我本不该这样任你来。”
　　“我忍不住了。”水蓝侧过自己的脸，不再让他擦簌簌落下的泪水，“再说，我本来就是爱哭的。”
　　“是我的错。”
　　她不理会他的自责，只是静静走到一旁，半晌，半晌，才慢慢道：
　　“夏烨，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你拒绝我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你爱上我了？”
　　“……不，我不是你的什么。”他静静地回答，“我永远永远不会是你的什么。”
　　“好吧！”她沉默地走开，“我懂了。”
　　然后，转身，走掉，连再见也不肯说。
　　于是，他的世界仿佛忽然崩塌，这次是真正地永远暗无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