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柔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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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夜已落了锁。”江随才推门走入季家院内，便听得这样一句话。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院侧一丛白玉簪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玉白石桌，几副石凳有些散乱的随意置于周围。背影清瘦的年轻人持卷端坐，面对着那一丛虽在阴影下却仍显得无精打采的玉簪花苞。
青年听得江随未有反应，也不回头，只抬起骨节漂亮分明的左手遥遥一指，江随顺着指尖方向看去，半隐在廊墙内的某扇门上闪过一道细亮的银光。明白大概是季风不愿再看自己每日在灵姨房内静坐许久，所以便是不甚理解他所说的“不应对已去之人过分缅怀，否则只会令去者不安来者不忘”，也有些感动于他落锁的好意。
在心底叹了口气，江随硬生生的收回停驻在那小巧银锁上的视线。走近背对自己的人，看那人微微回仰起头，束在脑后的头发随着动作摆出一个柔和的弧度，有些尖削的下巴和小巧的耳廓在阳光下竟显出类似透明的光泽。接近正午，坐在角落的青年一半身子隐在阴影中一半则暴露在阳光下，长长的发丝在阴影中漆黑如墨却在灿烂的有些刺眼的日光中闪出发红的亮光，发丝细薄的不堪一击的样子。即使是这个时候，季风周身也隐隐散出凉意，硬生生的驱散了江随一路而来的燥热与疲乏。
正犹豫说些什么，却见眼前的青年站起身来，向自己的身后看去，“柔奴”。江随便也随着季风唤出口的名字向身后看去。
衣着华贵却不免有些艳俗，小巧精致的轮廓配上含情的眉目，尽管骨架纤细，身段却很是妖娆。更让江随惊讶的是这些特点并非集中于一个女子身上——少年本是低着头慢慢的走在墙边，一只手还百无聊赖的在身侧的墙面上轻轻划过，听到季风的话，似是被吓了一跳般猛地抬起头有些无措的呆看着两人。
江随心内不免赞叹少年精致的面容，不知怎么的侧头看了一眼季风，比之少年惹人怜爱的绮丽姿容，季风的五官却只能算是端正淡雅，此时正袖了书掸平衣上的褶子，似是感觉到江随的目光，有些疑惑的投来询问的目光，待发现江随的目光在自己和少年之间转了几转后，无奈地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恶狠狠的回瞪了过来。
江随垂了眼掩饰着自己上翘的嘴角，心里却无可奈何的感叹着“自己怎么就觉得季风这小子越看越顺眼了呢。”
还定定的站在墙边的少年在发现二人都盯着自己后，颇有些惊惧的四下张望起来，仿佛在寻找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的视线。江随好笑的看着，便戏弄道：“宇文公子，定国近日安好？”*【注】
本想着听季风唤这少年柔奴，便以宇文柔奴与王巩倾世之恋打趣一番，没成想少年竟十分惊诧的冲到自己面前，又是摆手又是鬼脸，“你竟然看得到我？！季公子，你果然好本事。”
话音才落只听季风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江随心下一惊，再看柔奴，已是猛退几步，有些警惕和惶然的看着自己。季风无奈地摊摊手“柔奴，我本想骗他你是我远房表亲，你倒是帮我省了圆谎的麻烦。”
江随叹口气“总不能每个......人都是你的远房表亲吧？”“怎么不能，远房，说了是远房！你管我多远！还有你，大太阳的，这么站着不怕化了！站进去点！”看着方才还斯文有礼书卷气浓浓的青年瞬间变身单手叉腰的不讲理大妈，挨骂的两人不禁有了同病相怜的亲切感。江随更是暗想，这人还是胆小的拉着自己的胳膊不放的时候更可爱。
柔奴有些畏缩的站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失望的轻声道：“这么说，你能看得到我是因为你本来就看得到我......那，那，季公子，求求你，帮帮我吧。”说着竟红了眼圈。江随看着少年可怜的语无伦次更兼眼底泛泪，不禁有些额上冒汗，也不再去计较为什么自己就能看得到这种东西了，反正自从进了这季家老宅子，便是什么怪力乱神的说法也都像是有了依据。连忙帮声道：“季风他一定会帮你的，你别着急啊。”
“怎么，看美人垂泪，你心疼了？”似是促狭似是鄙夷的冷哼一声，季风转头对柔奴说：“便是我想帮你，你也要告诉我，你到底是何心愿未了，像你这样连未了的心愿都不知是什么，我又如何帮得到。”“可..可是...心愿...我好像连心都找不到了...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我只记得他给我起名叫柔奴，他说，我若是宇文柔奴，他便做王巩，然后...然后...我记不得了。”
“那他呢，他是谁？”江随已经听出这是一段惊世的男子相恋的故事，但仍是为“柔奴”与“王巩”的故事感动，有些急切的问道。“我不记得。我努力去想，可是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那你不能转世投胎，便也是因于此了？你想求季风做什么呢？”江随好奇道，抬眼询问的看向季风。却看见青年鼓了腮帮子，微仰着脸，歇着眼睛有些生气的赌气道：“你那么喜欢问，你接着问好了。我看你们俩这么投契，不若你叫柔奴不要转世，你去做那王巩算了。”
江随和柔奴皆是尴尬，但江随心里反而为季风这样的举动生出丝丝甜意“怎么像是吃醋一样......”
柔奴也偷拉江随的袖子，轻声道：“你别难过，你不在时，季公子对我很好。下次你不要出现就没事了。”江随默然“柔奴你这是在嫌我多事么......”
三人气氛正是暧昧诡异不明时，季风突然眼神一凛，急急的拉着江随问：“你刚才去了什么地方，身上可是带了什么东西进来？”
江随不知就里，只好如实讲了来季府之前的经历。
原来，锦州府内一大户人家突然一夜之间死了数人，书房内的老爷被人用硬物重击头盖骨毙命。而房门口随侍的两名小厮以及一名当时恰巧到书房奉茶的丫鬟也随后被发现死于几乎完全相同的杀人手法。小厮和书房内的老爷死时无挣扎迹象，似乎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一击毙命。而那名丫鬟死时表情极度恐惧，似乎看到什么可怕的情景，与其他三名死者不同的是，她除了头骨上致命的一击外，脸上也曾遭受重击。据江随和诸捕快的分析，凶手应是一击未中，反而让丫鬟发现了自己，于是才紧追着满脸是血在地上爬着求救的女孩儿，并在第二次重击下使其死亡。
由于是大户人家，死者人数和凶手杀人手法又都令人震惊，所以案件才在一发生便移交了锦州府府尹手下专管重案大案的江随等人。而该案件更有一个特殊点便是书房内可做为证物的物件要么出自名家之手，要么便是前朝遗物，可以说件件都价值不菲。所以经过慎重地考虑，几件物品并未保存在出入人多且杂的证物室，而是交由几名可以信任的捕快分别保管，也可供他们细细琢磨案件的隐藏线索。
而江随带来的，便是那家老爷死时摊在书案上鉴赏的一把腰扇。这扇子做工极奇穷巧，扇骨取沉香木，镂空边骨，内藏极细小三十二张牙牌，扇面白纸三矾并糊香涂面，而扇面上绘的则是一位画师提笔作画，身旁的小童研磨伺候，身后兼有画师的夫人和侍女煎茶随侍。画上人物姿态栩栩如生，腰扇保存也极完好，更不用说这是前朝著名的画家为好友所绘。这扇子可谓是价值连城。
江随从袖间抽出折扇，小心的打开给二人看。柔奴与季风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江随心下一动“怎么，这扇子可是有问题？”
季风沉吟片刻，眼神却不离折扇，终于开口道：“怕是我多心，我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只是这扇子上有股血腥之气缠绕不去，连带着你身上也像是拢了一层血雾。”
柔奴接口道：“我也不喜欢这把扇子，总感觉让人慎得慌，不过既然是案发现场的东西，又离死者那么近，血腥之气也有了解释。江大哥，你把它拿远些吧。”
季风抬眼一扫江随，颇有些阴阳怪气道：“江大哥，你怎么就这么晦气，自己晦气不算，还要带到我季家来。”
柔奴与江随瞬间垮了肩膀，“江大......，季公子又被你惹生气了。”“我什么都没做啊！”明明是你啊柔奴！江随看着柔奴那略带谴责的可怜目光只好不住的腹诽。
于是季风在江随和柔奴二人的眼神交流中愈发气闷“你！看样子你是一点都不饿！那随便你，厨房里的饭菜我倒了给野猫野狗吃！”
大大的扯开嘴角，江随欣然朝着厨房熟门熟路的快步走去“怎么不饿，我保证吃的一点不剩。”
转过墙角便看到蹲在地上逗弄蚂蚁的云舟，包子一样圆乎乎的小脸，颈间长命锁流光璀璨，看到自己后惊喜的站起身，圆滚滚的便拱进怀里“随随！我特别想你！和风风一样想你！”
“胡说！鬼才想他！云舟，不去背书又在这里玩蚂蚁，晚上没有鱼羹吃！”季风一脸别扭的站在二人身后，扭了眉毛怒视着一大一小。拍拍云舟，江随在小包子耳边轻轻说“快去，背完了书我们吃鱼羹。”云舟这才哼哼唧唧的朝着季风一颠一颠的跑去，站在季风身边，云舟笑呵呵的和江随摆了摆手，但却慢慢的皱起了眉头，江随奇怪的看看四周，没人啊，再看云舟，已被季风拉走，边走还边回头，不过，怎么好像不是在看自己，难道在看蚂蚁？
笑着推开厨房的门，揭开几个倒扣着的碗，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江随笑叹“除了你，这里可不就是鬼在想我。”
季风拉着软乎乎的小肉手，一路不住的数落“你以后不许和他说那么多，我才没想他，我恨不得他永远别来。听到没有，云舟？云舟？”得不到回应，季风停了步子，蹲下身子，看着沉默的云舟，“怎么了，生我的气了？我骗你的，怎么会不给你吃鱼羹，我的那份也给你好不好？”
“风风”云舟抬头很认真的说“我不喜欢他。”“啊？谁？你不喜欢江随？”季风吓一跳。墙角突然闪出一个人“云舟，你不喜欢我？”柔奴难过的问。
“我喜欢你。”云舟扑过去晃晃柔奴的手“可是我不喜欢那个人，就是那个刚才跟着随随去厨房的人，他身上好臭，地上还流了好多血。他还对我笑，好吓人。我讨厌他。风风你把他赶出去好不好。”
季风听此话一凛，声音有些抖的问“那个人什么时候来的？”“咦，他一直都在啊，一直站在随随身边啊，你们没看见么？”
季风与柔奴对视一眼，心道不妙。
“江随！”季风突然起身朝着厨房跑去，柔奴一愣，也跟上他“季公子，你小心些。”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柔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