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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命运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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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秦迟在站台坐着,过了这么久,他不再急于这一时。此刻,他只是感恩,原来上帝竟如此眷顾于他,这许多年的颠沛流离,终于让他等到阿拂回来的时候。
当年若不是他太粗心,沉溺于阿拂的死讯中不能自己,想必那样长久的相处,如何能看不出身边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阿拂?若不是他一时冲动回上海赶上日本人攻进来,他怎会没能返港同阿拂诉说衷肠?若不是找不到他,阿拂怎会冒险回来,阴差阳错地参了军?
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是,他舍不得,舍不得阿拂受一点苦。
幸好,如今阿拂回来了。
火车的汽笛声越来越近,想必是要到了,秦迟吃力地站起来,拄着拐杖慢慢往前挪。
站台上满满的都是人,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洋洋的,在接到亲人朋友后,三五成群地离开。
秦迟在等。
只是,直到站台上空无一人,他依旧没有见到他的少年。
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他,秦迟颓然靠着墙,这样热的天气,墙壁竟也是冰凉的,捂不热他的心。
“延之,回去吧。”张茗卿寻到他。
秦迟低着头,任由张茗卿扶着慢慢走出去。
那一年,他和张茗卿在上海相遇,之后日本攻城,秦迟无心之举救了张茗卿一命,也在那场战乱中受伤,因为当下没条件医治,他的一条腿算是废了。
原本张茗卿想带他去找张公镜,谁料世事无常,张公镜在南京殉职,方正和三郎收拾行囊随军去了前线抗战,张茗卿为报恩一直没有走,留下来悉心照顾他,这些年二人相依为命,过得也不算苦。
而过去的种种恩怨,在这纷飞的战火中,竟然真的做到了一笑泯恩仇。
秦迟偶尔回忆过去,自己早年失去的双亲,恩断义绝的王溶,莫名横死的吴妈母子,青涩脆弱的少年阿拂,过去那个风情万种的张茗卿和谨小慎微钻营权术的自己,都在命运的洪流中,被冲刷得越来越模糊,仿佛不过是昨夜得一场梦。
还好,再难熬,战争终归结束了。
近日,他得到消息说阿拂要回来,他便日日到车站守着,唯愿远远看上他一眼。
回到家,秦迟刚刚坐下,就听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张茗卿开门,却是一身军装的挺拔男子。
“阿拂?”秦迟惊的站起来,凝视片刻,“阿正,是你。”
方正进门,用力拥抱了秦迟:“是我,延之。”
“有没有阿拂的消息?”秦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问道。
“阿拂接到命令守城,暂时不会回来了。”
“你可见到过他?他是否安好?”
“不曾,不过我听人说起过他,骁勇善战,立了不少功,放心吧,他会安全回来的。”
送走方正,秦迟一个人对着窗沉默了许久。
或许,阿拂已经展翅高飞,再不需要他了。
眼见就入了冬,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秦迟的腿疾让他整夜整夜睡不着。又因感了风寒,他开始发烧,昏昏沉沉地病了许久。
病中竟然接到了阿拂的来信,仅四个字:“安好,勿念。”
之后,再无音讯。
八月,秦迟病重,医治无效。
同年十月,阿拂战场失利,因拒做俘虏,饮弹身亡。
如今,兜兜转转,只剩张茗卿一个人。
她在秦迟墓前,细致地为他拔光旁边的草,喃喃道:“当年,阿拂曾来信问我你的近况,我说你同我已经一起生活,互相陪伴,让他放心。从此,阿拂便再无音讯。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呜咽的风声,陪伴她度过之后漫长而孤寂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