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狼师兄！你别跑！》汐***雪

86、薄雪草开

　　当她赶到他的房间时，瞧见他已张开的眼睛，他转过头来，那一瞬，幽幽的眸光里再找不着熟悉的影，她却因为一股莫大的惊喜，把一切都给忽略了。
　　她飞奔的跑过去，扑进他的怀中，又笑又哭，他却始终沉默。
　　“我睡了多久……？”他轻轻问，垂下眸来，低看她翕动的长睫。
　　“很久了……”她声音哽咽，仍然哭倒在他怀中。
　　“是啊，”他嘴角轻牵起一丝笑容，伸手，掌心停留片刻，然后缓慢的，触上她乌黑的发丝，“很久……”
　　“烬，我们赶紧赶去千灵山。”她恍然想起，于是擦干眼泪，她真的很感激上苍，料不到竟会峰回路转，一切又有了新的开始。
　　“待到我们修补好重山关的裂缝，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她的笑容充满了希望。
　　他听罢，也轻笑，抬手，拂过她额前一缕发丝。
　　窗外卷来一袭清风，面颊上忽然有了丝丝冷冷的冰凉。
　　房间骤然明亮起来，皓白朦胧弥漫。
　　“哥，你看！”她欣喜的站起身，重新打开了窗子，“下雪了……”
　　迟迟不来的雪，终于在他醒来后的那一刻，落了人间。
　　大雪不停，鹅毛似的，从天际没有间隙的纷飞着，浩瀚而安静。
　　只是千灵山这座神灵百怪居住的人间异地，因为山顶寒潭聚集，吸走了全部的寒气，从来就只有春夏秋，不曾有过冬日之景……如今，却连绵素裹了银白，整座山全都笼罩在寒风雪雾中，仰望之时，天地仿佛汇成一线，茫茫不见尽头。
　　她原本的那股欣喜也不见了。
　　这雪……下得如此绝望悲戚，像是要淹没了千灵山，淹没那些这里曾有过，她与他共同走过的印记……他一直走在前头，她在身后吃力的追赶，喊着，等等我……可是他，却不再回头，只是偶尔眺望着风雪，用飘渺淡漠的目光。
　　她害怕被呼啸的山风吹走了视线，于是牢牢盯着他的背影，盯得久了，眼睛酸痛，他的身影也恍恍惚惚起来，好像摇曳成了许多个，有的离她很近，有的，却遥远似在天边。
　　“烬……”
　　他越行越快，身影快要化进雪雾中，她一刻不敢停歇的踏着步子，脚印深深浅浅，浅浅深深，有她的也有他的，渐行渐远，被覆没掩盖。
　　忽而一阵狂风袭来，随身携带的竹筒从肩上掉落下来，滚进了厚厚的雪中。
　　她慌了，赶紧的跑过去拾起来，珍惜的抱在怀中，不觉已跪在雪地上，膝盖冰凉透心。
　　眼前忽然陷入阴暗。
　　她抬头，天空不知何时被吞噬了白昼，霎时黑沉的乌云聚集而生，盘旋不断，胸口亦被什么压抑得快要窒息，心突突的跳，快要跳出胸腔。
　　她才抱着竹筒站起身来……身后，生出一股迫人的气息，巨大而强烈，直逼而来。她缓慢的，转回头去。
　　“烬……？”她喃喃，不可置信的遥遥与他相望。
　　寒风依旧飒飒，雪落飘零。
　　雾色迷离中，她仿佛看见了世间最美的银泽……银的发，银的瞳仁。
　　那个疾风盘旋中伫立的绝美男子，却拥有着与烬同样的容颜。
　　太过震惊后，神智亦被蛊惑，她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步步朝他接近……一遍又一遍，直到，听见自己颤动的改了口，喊出……白炎君。
　　飓风消散，她真的看清他了，她傻呆呆的立在原地，换成是他如此靠近，缓慢，而又充满了极尽的危险。
　　“沫言雪……想不到我们今生还能再见。”他唇边带着轻浅的笑，绝冷而无温度。
　　她抖动着唇，连同流连在他身上的目光一同抖动，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臂，急切又绝望的问，“我哥呢……？烬呢……？”
　　“段绫烬？”他抬手指着她手中的竹筒，笑的轻蔑不可一世。
　　她身躯抖动得异常剧烈，“把烬还给我……”双膝却越来越软，快要跌坐到地上。
　　一只手及时有力抱住了她，他轻扣住她的下巴，渐渐凑近她的唇，自那银瞳中，散发出的，是暧昧与杀戮。
　　“怎么，这次遇到我，不再喊凌天澈了？”零度的距离，放大的眸光，她仍然摇摇欲坠，在他如此的怀中。
　　她沉默的看着他，眼眶越来越灼热，心变得渐渐空洞，空洞得，仿佛剩下的自己随时会消失而去，离开眼前这怪诞诡谲的一切……
　　“不敢相信这样的变故？”他终究没有亲吻上她的唇，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居高临下将她看着，“你那所谓的通天镯根本无法修补重山关的裂缝，因为真正的光波珠和夜徽珠……不是已经被你亲手换掉，交给苍达烜了么？”
　　于是，她终于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松开环抱她的手臂，冷冽而欣赏的，看着她跪在了雪地里。
　　“真料不到，一向机灵聪慧的沫言雪也会蠢到让人唾弃的地步，被你最亲的人出卖，滋味很难受吧？”他轻绕近她的身侧，徘徊，目光投向那山崖谷间，“你往后的人生，就像场这天地苍茫的大雪，失去至亲至爱，你的心，将永无冰封融化之时……很痛苦，是吗？”
　　她渐渐低垂下眸，慢慢抱紧怀中的竹筒。
　　他瞧见了，轻抬起眼风，又是不置信道，“你竟然对我这个虚假的身份如此眷念，你做神仙做的那么失败，做人也同样一塌糊涂，我很感谢你让我重新苏醒过来，作为报答，不如……我来帮你结束这一切的痛苦。”唇角弯起一个，冰冷而嘲讽的弧度。
　　那一掌却并未斩断她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
　　羁绊仍在，她所珍惜的，早已决定会一直珍惜下去，这一生，下一世……
　　悬崖边的风雪呼啸耳畔，心却陷入一片澄静。
　　跌落的那一瞬，她紧紧寻着岸边他那和烬同样的容颜，抱紧竹筒，舍不得闭上眼睛。
　　如果有天我们失散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对方，你会怎么办？
　　傻丫头……那我就一直去寻你，直到重新找到为止。
　　可是现在呢……烬。
　　化为泪水的你就在我的身边，离我最近，我却，永远的失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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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儿，陪我出去玩玩嘛，每天呆在一叶桃心这个地方，不闷死才怪！”
　　“就在这里不好么？”
　　“好？哪里好……？这里是修炼成仙的绝佳圣地，却是我这种凡人的活死墓地。”
　　……
　　她笑了笑，梦璃停下叽叽呱呱的抱怨，正被翩然飞来的一只蝴蝶吸引，腾地从地面上跳起身，囫囵的跑去追逐一通。
　　春意微暖，少女纯净的笑靥在阳光下，仿佛五色斑斓，美好得让人流连……她眯起眼睛看过去，透过光线，仿佛从梦璃身上看见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世间一切风云变幻都与她毫无干系，只是倔强简单的活着，幸福着。
　　转过身，身后是一片小小的薄雪草园子，春风中花香摇曳，像是烬的笑容，见她难过，想要将她安抚，她轻闭上眼，面颊上滚下两行湿热，巨大的伤痛，依然梗在胸口，就像那日的冬雪，扎根在心底，永不消融。
　　被白炎君那一掌打落悬崖，本以为就此死去，再次醒来，却见自己身在崖底的水潭边，毫发无损……怀中仍紧紧抱着竹筒。
　　原来跌落之时自竹筒释放出了结界，将她很好的保护了。
　　冰天雪地中，她的心依然死去，难过一寸一寸，痛彻心扉，她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躺在冰雪中，一心期盼着离开人世，追随烬而去。
　　是风祁夜找到了她，将她带回了一叶桃心。
　　她却从此，如同行尸走肉，不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紫安姑姑叹息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想躲也躲不过，她却不这么认为，若非她轻信了银烜的话，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她一个错误的决定，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她打算带着竹筒悄悄的离开这里，结果被风祁夜发现，问她，要去哪里。
　　我要去把烬找回来。她回答他，这是许久以后，她开口说过的第一句话。
　　换来的，却是狠狠的一巴掌。他痛心的说，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清醒……
　　竹筒掉落了，内里的眼泪全都散在了雪地里……她捂着面颊开始大声的哭泣，仿佛这伤心，永远也都停不下来。
　　嫣儿你看。忽然，听见风祁夜惊喜的声音。
　　当她重新张开眼睛，那些散在地面的眼泪全都变成了一颗一颗的种子，他拾起来，交到她的手心，告诉她，这是烬对她的希望……
　　从那之后，她开始在这园子的土地里，扒开冰雪，种下了这些薄雪草，细心照料。
　　不觉时光飞逝，冬走春来，薄雪草开花，结出了这一片纯白。
　　于是感觉原来烬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一直，都陪伴在她的身边，像从前一样安抚着她，宠溺着她。
　　空洞煎熬的心，渐渐平复，虽无法完全释怀，却逐渐学会了接受，接受那一切翻天覆地的变故，接受那阴谋诡谲的背叛。
　　那天走到街上，她很想念大夫人，忍不住想回天严府看看，却传来段绫氏已不复存在的消息，当她匆匆赶去时，那偌大的府邸，在眼中却化成一片废墟灰烬。据说，她离开的那天夜里，天严府忽然莫名陷入一片银色的大火中，府上三百条人命，无一幸免……独独在那府中，却找到一封没有被烧毁的书信，题字写着，至嫣儿。
　　那封信是大夫人十多年前写下的，信上交代了香芹的死因，以及她对她的疼惜之情，原来幼年时她生了重病，香芹为了救她，不惜让大夫人为她换掉了全身的血液，牺牲自己救了她，大夫人不愿她长大后得知亲生母亲另有其人而产生误会，恨她怨她。
　　她果然没记错，幼年时大夫人的确很疼爱她，将她视为己初，为何十多年后，她会这么憎恨她？答案……却不得知晓。
　　“嫣儿，”梦璃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到了她身边，叹息道，“大师兄就要去到很远很远的人间与仙界的交地，东海山，修炼术法……我好舍不得他。”
　　她听罢，目光怔了一怔。
　　“要去多久？”
　　“好像要去两年。”梦璃有些难过，“不过没办法，重山关裂缝虽被结界困住，但若不早日修补，是要坏大事儿的。好在，那个幻世之魔白炎君虽重生，但被紫安姑姑和山海关的兀仙人及时封印……”
　　……
　　风祁夜离开前的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千灵山，风祁夜，烬，他们都陪在她的身边，风祁夜还是从前那副冷脸，动辄对她嗤之以鼻，烬还是从前那般温柔，抱着吵闹不休的她，柔声安抚……
　　重新醒来时，她揉了揉眼睛，果真见到了风祁夜。他正坐在她的床榻边，将她看着，月色清辉弥漫他身，她瞧见了他背后那把青冥剑。
　　“大师兄，”她坐起身来，“要离开了么？”
　　“嗯，”他点头，“往后你要乖乖的，听紫安姑姑的话。”
　　她说她想送送他，他答应了。于是她跟在他身后，踏着星月走，走到了薄雪草园。
　　“以前听过一个故事。”他望着那些薄雪草，轻语道，“仙界有个忘世仙，专门负责看管种了凡人前世记忆的花园……和嫣儿很像呢。”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直至此时，她再忍不住眼中酸涩，泪如潮涌，划了满面。
　　他转身时，黎明正至，她一直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去。
　　一阵幽风拂面，送来了薄雪草的馨香，她伸手摸了摸面颊，泪……已不觉风干。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