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只吸血鬼》katsusei

9、叶眠眠的故事（二）

　　我被锁在房间里，失魂落魄地坐在桌边，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画像。这是小梅趁给我送饭的时候偷偷送进来的。画像上的我，穿着墨色的长裙，一脸漠然地望着一片荷塘，只是那荷塘里的荷花并不是深秋时萧索颓败的模样，而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盛夏之景。我知道，这是延风画的。他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我，正如我默默地关注着他一般。婚期越来越近，我的魂魄早就被一点点地抽干，现在的我，用行尸走肉来形容最是贴切。
　　出嫁前夜，娘来看我。她摸着我消瘦的脸庞，心疼得说不出话。我沉吟良久，说道：“我已决心嫁入陈家，求爹爹放过延风吧。”
　　“眠眠，你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延风的事你不用挂心了。”
　　我看着娘担心的样子，叹了口气。她和我爹的婚姻也是一桩政治联姻，在我看来，她的隐忍不过是种懦弱，可如今的我，没有资格去评说她的懦弱，因为她的现在就是我的将来。
　　“娘，别担心，女儿过门之后会跟婆家和睦相处。”
　　娘黯淡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光亮，她有些欣喜地说：“你一直都很听话，娘教你的事情你都要记得，对待以后的丈夫要多些宽容忍耐。”
　　我抚摸着娘送来的凤冠霞帔，木然地点了点头。

　　陈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进了宅子，小梅忍着泪为我盖上盖头。我悄悄地问她：“延风这几日可还好？”
　　小梅突然大哭起来，扑到我面前喊道：“小姐，那晚过后，延风大哥不吃不喝，也不让郎中给自己治伤，昨天晚上，他走了•••”
　　听到“他走了”这三个字，我内心大恸，瞬息之间都忘记了呼吸，延风的模样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夜我们两人听的那出《长生殿》竟是诀别的信号。我暗下决心，将枕头下的一把匕首藏进了袖子。这时，迎亲的人来到屋外，我强忍住巨大的悲痛，说：“小梅，擦干眼泪，扶我出去。”
　　我坐在花轿里，冰凉的匕首贴着我的手臂，我掏出藏在怀里的画像，竟流不出一滴泪来。外面一片欢声笑语的热闹景象与我无关，我默念着延风的名字，进了陈家大院。我掀开轿帘，瞥见了我那痴傻的夫君。他歪斜着头，嘴角流出一丝晶亮的涎液。我厌恶地转开视线，只是手里的匕首攥得越发的紧了。
　　我坐在洞房里，静静地等待黑夜的到来。今天的婚礼十分地盛大，爹爹还邀请了一些外国公使来观礼。这无非是向满朝文武宣告，联手后的叶家和陈家已占据了朝中的重要地位。至于我的死活，早就不在爹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时间不慌不忙地流过，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让我隔着盖头都感觉到了烛光的跳动。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搅得有些慌乱，待我镇定下来，却听得一个陌生的男子说道：
　　“新娘子藏把匕首在袖子里，是不是太危险了呀？”
　　我大惊，莫不是有人进来了？可是刚才没有听见门响，他是怎么进来的？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强装出平静的语气说道：“阁下闯入洞房已是大忌，请立刻离开，若是惊动了家父，闹得不可收拾，双方都会颜面尽失！”
　　“哦？怎么个不可收拾？你头上盖着块布，说话不累吗？”
　　他话音刚落，我的盖头便像活了一般，呼地一声掀了开来。我定睛一看，一个穿着怪异的外邦男子坐在桌子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说起来我还真喜欢你们中国人操办婚礼的方式，红红绿绿，大张旗鼓的。在英国，我最讨厌的就是婚礼上的百合花味道，一股子死老鼠的味儿•••”
　　我连忙将盖头盖回来，怒斥道：“既然是外国公使，那我就原谅阁下不识规矩的鲁莽行为，请您立刻出去！”
　　“行啊，我现在出去告诉你爹，你藏了把匕首准备谋杀亲夫。”
　　“你！！”
　　我的计划被他识破，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忍了好久的泪水喷薄而出，我拿出匕首，准备结果自己的性命。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对我说道：“你死了又有什么用？用生命去祭奠你荒唐的婚姻，值得么？！”
　　我被他冰冷的手抓得生疼，可是却无力挣扎，他似有无穷的力量，让我完全动弹不得。
　　“我跟你做个交易。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得到无穷无尽的生命和用之不竭的力量。”
　　我叫道：“说我荒唐，你才是真的荒唐！延风死了，我要无尽的长生有什么用！”
　　他掀开我的盖头，一双湖蓝色的眼睛直视着我，虽然穿着厚厚的霞帔，我还是有种被他一览无遗的羞耻感。我奋力地挣扎着，却收效甚微。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本来有个叫延风的心上人，结果被你爹给打死了，所以你就计划在新婚之夜杀掉夫君，然后再和你的心上人共赴黄泉？小姑娘，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有点傻•••”
　　我愣住了，他怎么知道我的所思所想？
　　“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人的灵魂可以在六道中轮回，如果你愿意和我交易，你就可以用无尽的生命去寻找你的心上人。既然你们今世无法在一起，那么总有一世可以如你所愿。”
　　“真的吗？”我脱口而出。我疯了么，这来历不明的男子讲的话怎么能信？可是我无法控制对延风的思念，若能和他相守，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是当然，作为一位有风度的绅士，我认为，欺骗一个心碎的小姐有些不太光彩。”
　　我坐正了身子，说道：“那么••我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嗯，果然是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脑子转得挺快的。这样的交易肯定是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的，不过，比起你即将得到的东西来说，这个小小的代价实在是微不足道啊•••”
　　“我愿意。”
　　说完这句话，整个房间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我从没有经历过如此令人绝望的黑暗，一瞬间我竟以为自己已经盲了。这时，那奇异的男子将我紧紧的抱住，我分明感觉得到他冰凉的唇在我的脖颈边游移：
　　“叶小姐，你的美貌夺走了我所有的注意，我可不忍心你被那个又呆又傻的家伙玷污了•••”
　　他的话音像吐着信子的毒蛇钻进了我的耳朵。我仿佛被他施了咒语一般，只能乖乖地任他摆布。突然之间，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脖颈边传来，全身的血液若倒流一般疾速地朝脖颈边聚集，我感觉得到他正在吸取我的血液，那股令我心智俱失的疼痛感随着血液的减少不停地加剧，痛到最后我张大着嘴喊不出一丝声音。就在我以为我即将死去的时候，他凑近我的唇，将几滴带着甜味的液体喂入我的口中。我情不自禁地吮吸着，近乎贪婪地吮吸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男子站在我的面前，风度翩翩地行了个礼：“叶小姐，你已听从魔鬼的召唤，成为了鲜血最忠实的奴仆。以后记得天黑了再出来猎食，别把自己饿坏了。我给你的最后一个忠告就是，一定要给自己做一副结实又舒适的棺材。今晚的你会得到彻底的新生，待会儿别吃得太饱哦！我叫基甸，谢谢你甜美的处女血，它让我十分享受。祝你一切顺利，再见。”
　　说完这席话，他化作一股浓浓的黑雾，转眼之间就消散不见了。我无力起身，但体内一股莫名的力量在隐隐作祟。外面似乎安静了许多，看样子婚礼快结束了。
　　我那形容委琐的夫君在这时推门而入，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跳起来扑向了他，眼睛血红的我，毫不犹豫地朝他脖颈上咬了下去••••••

　　对于我来讲，岁月的流逝没有任何意义。我的容貌永远定格在１７岁的模样，不老的青春使我拥有足够的精力去寻找延风的转世。我在不同的城市之间迁徙，定期猎食，遵循着基甸给的忠告，打造了一副耐用的棺材。就在我以为我即将和这一世的延风长相厮守的时候，该死的缚魔师居然错手杀掉了他！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我模仿当年基甸的行为，企图将延风变成一只和我一样的吸血鬼。我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只有基甸那样道行高深的吸血鬼才能给予人类初拥。但我仍要冒险一试，至少我要保存住延风的躯体，这样才有机会找到基甸，让他给予延风永生。
　　我抚摸着延风冰凉的躯体，与他一同躺入属于我俩的温床。亲爱的，这只是一个长长的梦，等到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将共同享有无尽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