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似笙歌》莲一

12、消失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回到家，安歌依旧挥散不去消沉的阴影。
　　明知无可奈何，却偏要戚戚汲汲地去回想，去思念。
　　若不是今天与他再会，恐怕那些回忆就要永远封存起来了。
　　此刻再觉得怀念，不过徒增悲伤罢了。
　　一声叹息，接着一声叹息。
　　陆文曜实在看不过去了，出声打破了沉默：“你跟那个人以前……”
　　“要听吗？”
　　谁也好，听听就好，或荒唐或幸福的碎片的记忆，渐渐在脑海中勾画出一幅拼图。
　　陆文曜点头。
　　安歌自嘲地笑笑，说道：“两年前，我刚到这里的时候，跟个前辈住在一起。”
　　就是伍昊空。
　　绝望的苦恋。
　　怀着试图逃避的心情独自夜游时，安歌遇到了跟女人走在一起的任琨。
　　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任琨却向他搭话了。
　　自那之后，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后来，任琨跟女人分手了，与安歌却走得更近。
　　同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单纯的时光，安歌一度当做珍贵的宝物。
　　然而突然有一天，一起的朋友们都因安歌从不知晓的犯罪被羁押了。
　　被他人告知，安歌才第一次听说了他们暗地里的行径。
　　通过系统漏洞窃取雇主店里的营业额，非法谋取钱财。
　　除了安歌，参与其中的众人多多少少被判了刑。而自那之后，安歌就再也不曾见过任琨。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
　　本以为会就这么过去的，却再度回想起来。
　　他的声音，他的呼吸，他的体温。
　　“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当初我跟他们一起，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悲伤。”
　　明明逃过了牢狱之灾，却受到了无尽的心灵的苛责。
　　陆文曜用力抓住安歌的肩膀，与他视线相对：“你没错，只有犯罪，是绝对不能做的。”
　　“但是……”
　　他又想起了任琨那透出悲哀的温柔目光。
　　他的真正想法。
　　自己还一次都不曾听过。
　　“他说那样的话，不就是说明他一直在后悔吗？他只是虚张声势，不想让你看到他软弱的一面。”
　　“我……”
　　“再不然的话，”陆文曜一字一句说道，“我们一起去找他，让他亲自对你说清楚。”
　　“可是……”
　　陆文曜温柔地环住他的肩膀，“所以，别想了。”
　　将头埋入陆文曜的肩窝，安歌浅浅合上眼。
　　“我知道了。”
　　沉寂弥漫开来。
　　蓦地冷下来的脑中，再度泛起记忆的波纹。
　　漾开一圈圈涟漪，逐渐远去。
　　最终，心静如水。
　　不知延续了多久，安歌再度抬起头来。
　　“好点了？”陆文曜轻声问道。
　　点点头，安歌直起身，从一旁的储物柜中翻出几张游戏光盘递给陆文曜，“今晚稍微陪我下吧。”
　　“嗯。”
　　陆文曜绽出笑颜。
　　无尽的夜色。
　　渺茫的薄雾。
　　什么都看不清。
　　隐隐现出的人影，湮灭消散。
　　谁。
　　藏匿在黑暗之后。
　　恸伤充斥心间。
　　——不是我。
　　——我……
　　——我只是……
　　猛地睁开双眼，对上的却是一片黑暗。意识到梦境已然结束，安歌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跟陆文曜玩游戏玩到深夜，然后就那么睡了。
　　对了。
　　——陆文曜呢？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睡在一起的，现在身旁却空空如也。
　　耳畔忽而响起开门的声响，源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陆文曜正背光站在浴室门前。
　　“你醒了？”
　　关了灯，陆文曜向床边走来。
　　点点头，安歌按下了床头灯的开关。
　　暖暖的淡黄色灯光在一方窄窄的空间中摇曳，明暗中，陆文曜的表情并不那么清晰。想必他看我，也该是一样的。安歌这么想到。
　　我现在，又是什么表情呢。
　　“怎么了？”陆文曜垂眼凝视他。
　　“没什么……”别过视线，安歌重新躺下，“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你有这样的事情吗？”
　　靠着床头，陆文曜坐在安歌身边。
　　“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你的事。”
　　“现在……吗……”
　　期限呢。
　　到什么时候为止，就不算是现在了？
　　“如果一直活着的话，说不定就是永远了。”陆文曜的侧脸像是在笑，安歌看不太清。
　　永远。
　　真是个好词。
　　“我可能有一天会消失不见，到时候，该怎么办？”
　　“不能跟着你的话，我会去找你。”
　　“真好。”
　　这个也好那个也好。
　　无论怎样追逐都得不到的，无论怎样寻求都认不清的。到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谁也不知道。
　　已经，不想知道了。
　　“我是说真的。”背着光，陆文曜侧脸看他。
　　安歌浅浅合上眼，“我也是说真的。”
　　久久，“噼啪”的一声后，室内再度陷入黑暗。
　　隔了一天。
　　安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