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曰》南朝

4、传言四曰

　　锦蛮被硬推入门，当时并没有说话。满院子人的心思都在发怒的秦柔或是隐忍的胡雪身上，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锦蛮的到来，倒是秦柔余光里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动，一眼瞟过去，正见锦蛮，虽还没照面，不过略一动心思一想，便知道她是什么人，冷笑道：“这不是咱们从宫中下嫁来的夫人吗，怎么，悠闲的来看热闹？”

　　锦蛮虽然是宫里出来的，却又不是什么公主之辈，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罢了，说出来并不是多显赫的身份。秦柔不过是嘲笑她原本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说这话的时候面露讥讽。

　　胡雪仍旧只是闷着头，不怒不悲，一如既往的沉闷，好似一切与她无关一般。

　　“我不过路过，听见声响过来瞧瞧。”锦蛮也不理论，环视一圈，两眼盯住地上那摔死的鹦鹉，“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这话的意思是想一展正室的权威吗？”秦柔扶着腰，不屑道，“若是有什么话赶紧说完的好，我是有身子的人，可不像你们站的住。伶儿，我脚酸了，给我搬个花墩来，我好细听正房奶奶训话。”

　　秦柔身边的一个丫头得令去了，果真搬了个凳子来。秦柔傲然坐了，故意抚着小腹，冷笑着看着锦蛮。

　　“两个月的孕，到底不安生，小心些别掉了总是好的。”锦蛮不以为意道，“倒是这鹦鹉怎么了，好好的玩意怎么惹到了秦妹妹，可怜的东西，这是被捏死还是摔死的？”

　　“被五夫人摔死的。这可是我们三夫人从家里带来的，就这么被人弄死了。”胡雪的丫头不忿道。锦蛮又问她为了什么惹得秦柔这么大的火气，胡雪闷不吭声，仍旧是那丫头道，“能因为什么，不过是二公子几日没去五夫人房里过夜，她心情不好欺负人，我家夫人最老实，她就专挑软柿子捏。”

　　“听听，听听，这是老实人能调教出来的人？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秦柔满面怒火，命伶儿去掌那丫头的嘴，嘴里犹自刁难，“鹦鹉吵人，丫头也不是好东西，谁知道这闷声闷气的人背后是个什么德行。”

　　那丫头不像胡雪那样一锥子下去也扎不出血似的老实沉闷，躲着就跑了，躲在锦蛮的身后，跳脚的骂秦柔不过是舞女出身，论起来连丫头都不如，又嚷着锦蛮这个正房夫人在这里，她不过一个妾凭什么又打又骂别人的丫头。气的秦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你想要护着这个贱婢？！”伶儿不敢冲撞锦蛮去打躲在她后头的胡雪的丫头，秦柔眼瞧着气恨，把火气都指向锦蛮，起身厉声喝问。

　　“我可什么都没说。”锦蛮饶有兴致的弄着自己丹红的指甲。

　　秦柔见她如此事不关己的神情，嘴唇发白。正此时，老夫人和师轩灵正进了院子来。秦柔一眼瞧见，脸色微微一变，立刻顺势身子一软坐倒在花墩上，用手帕捂着脸，委屈的柔声哭道：“我自知身份低贱为众位姐姐不容，可我到底肚子里有了二公子的骨肉，我只求姐姐们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面上，放我一条生路罢了，何以、何以众位姐姐如此作践于我。”

　　胡雪的丫头与锦蛮一样背对着院门，不如秦柔及时发现身后究竟怎么样。锦蛮对秦柔这转变很是讶异，随即想到进门之前见到有丫头往老夫人那头去，大概是找了老夫人过来。但胡雪的丫头不如锦蛮想的快，一皱眉奇怪的嘟囔：“刚才还一副杀人的样子，现在装什么柔弱，满院子的女人给谁看。”

　　那丫头嘴快，一秃噜话一股脑的说完了，锦蛮阻止慢了，这话尽数被师轩灵听了个干净。他大步走到秦柔身边，宝贝的将她搂在怀里安抚，对胡雪的丫头厉声道：“一个小小的丫头竟敢这样跟主子讲话，简直是无法无天！”他命人将她拉出去打二十板子，然后撵出去。

　　秦柔靠在师轩灵怀里只是低声啜泣，暗暗瞧着眼见老夫人脸色不好，又捂着肚子说孩子不安生。师轩灵忙让丫头把她扶回屋里去，斥责胡雪管教无方，甚至责备锦蛮：“胡雪素来没用，你在这里，也不知道管着下人的嘴。”

　　“我是想管，无奈你快一步而已。”锦蛮听了这话很是不痛快，不由得语中带刺，“难道嘴慢也是我的错。”

　　师轩灵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老夫人打断：“这一闹究竟因为什么我们也都知道，谁理亏谁心里清楚，你别再乱发脾气欺负这些老实孩子，回去盯着你那不懂事的媳妇去，劝着她平日安分一点。”

　　话说到这份上，师轩灵也不好再说什么。老夫人安慰了胡雪两句，对锦蛮道：“来，扶我回去。”

　　师轩灵忙向锦蛮使眼色，锦蛮不理，师轩灵走上两步拉住她，悄声道：“我娘喜欢你——”

　　“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你说。”锦蛮明知道他还有下文，瞪他一眼，甩开手不听，去搀扶老夫人的手走了。

　　夜里，师轩灵仍旧来到锦蛮房里，刚叫过花见来更衣，锦蛮哼一声，叫花见别去伺候：“哪来的回哪去，我这要安歇了，不欢迎串门子。”

　　“又撵我了。”师轩灵笑道，“心眼这样小，这也值得生气吗？我只喜欢你，宠着你，还不行吗。秦柔是有了孩子的，你若是也有了，我一定比她更重视你。”

　　“你知道个屁，出去，别烦我。”锦蛮狠狠剜他一眼，倒在床上不理人。

　　师轩灵不明白了，只好悄声问花见这是怎么了，缘由在哪呢。

　　“我倒也不知道，你没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花见想了一想，迟疑道，“也许是你当着人的面指责她的那句惹火了她吧，就是恰巧在哪也得落埋怨，要是我我也生气。”

　　他把花见打发出去，坐在床边一捅锦蛮的脊背，惹得她霸道的扔过一个枕头来。他抱住，放开去笑道：“好娘子，是我的错，今日我说的做的都是错的，全都该罚该打，可这良辰无辜，不如等我们享了良辰，等明天娘子再来清算我今日的过错？”

　　“谁稀罕跟你的良辰。”锦蛮拽回枕头来压在头下，仍旧背对着不理他。

　　“好吧，不稀罕，咱们都不稀罕这什么良辰。”师轩灵赔笑，“咱们不睡了，就来算我的帐。娘子这样生气，为夫真是心疼，花见，去账房要个算盘来，我好用来跪着请罪，力求一搏红颜笑。”

　　“你倒有不少把戏。”锦蛮回过头来，“不是说最厌我这样的妒妇吗，怎么应付起来这样熟练。”

　　“我什么时候说过厌恶妒妇了？”师轩灵故意莫名，见好不容易才肯转过脸来的锦蛮又瞪眼，生怕前功尽弃，忙道，“我只是瞧多了大嫂，有些怕而已。大嫂总是这样对待大哥，我想你们兴趣相投，大概也会喜欢，难道又是我错了？”

　　“跪算盘听上去挺好的，等花见拿回来你就跪好了。”锦蛮幸灾乐祸的一笑。

　　“唉，果然是喜欢算盘多过我。”师轩灵故作悲惨的唉声叹气，趁她不留意，一把抱住她笑道，“不过不用跪便能博得美人一笑，还是我比大哥命好。”

　　锦蛮心里很不情愿，但到底挣脱不开，只得哼一声不去理会。

　　花见实心眼的果真去要了算盘回来，见此羞赧的“哎呀”一声，丢下算盘跑了。

　　“哎，算盘来了，快去跪吧。”锦蛮哼道。

　　“好娘子，饶了我吧。”师轩灵笑道，丝毫没肯动弹。

　　老夫人将要去庙里祈福，原本都是带了师小姐前去的，这一次师小姐却病了，大嫂子又要照看家中，分身乏术，老夫人便打算带锦蛮同去。

　　“难得公子与小姐最近这样的好，偏又要出去。”花见嘟囔着收拾包袱，“小姐不在家里，公子被别人勾引走了可怎么办。”

　　“就你话多。”锦蛮瞧着收拾起来的那两件衣服不顺眼，掏出来换了别的让她装起来，“我还嫌他烦呢，这倒正好眼不见为净。”

　　“公子对你那么好，你还嫌弃他。”花见的话里似乎有一丝抱不平的意味在里头。

　　“才来多久，你这心里就向着别人去了，以后我这日子可要难过了。”锦蛮故作伤心的用帕子擦眼睛。

　　“姐姐怎么了，怎么哭了？”恰逢张清容上门来，正见此，惊讶道。

　　“这个……只是风迷了眼。”锦蛮悻悻的分辩，有些讶然她这个时候过来，“张妹妹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事？”

　　花见偷偷的笑，暗暗冲锦蛮一羞脸，抱着包袱躲了出去。

　　“我想求姐姐帮我一个忙。”张清容犹豫着，锦蛮等了等，见她总是犹豫的摆弄袖子，便催促的问她。她迟疑道，“我娘家不甚败落之前，曾于此庙中立了一块亡父的长生牌位，只是如今家中无人，师家又不许内眷出宅，去托付那些小厮，又怕他们私自扣了钱不办事，不得以只好来求姐姐帮忙去添香油钱。原本以往都是师小姐暗中帮我，谁知今年……”

　　她说到这，不安的望着锦蛮，生怕她会不答应。

　　“原来是这样，这点小忙难道我会不帮吗。”锦蛮当即应下来，“哎？不如我去跟老夫人说说，带上你一起去不是更好。”

　　“不必了。”张清容忙道，“老夫人不如喜欢你那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