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曰》南朝

2、传言二曰

　　新婚之后的第一日，锦蛮卯时初刻便起来，由花见、明杏服侍着梳洗打扮，粉黛略施，将那本打算睡到日上三竿的师轩灵拉起来，一齐去拜见公婆、兄嫂。

　　师轩灵问过时辰，背过身去仍旧瞌睡。锦蛮坐到床边拍他，他不起，拉他，他犹不起，她便在他胳膊上拧一把，他吃痛，立刻坐起来，揉着痛处叹息：“孝敬公婆我能理解，可也不用这样早吧。”

　　花见见他起了，忙拿了他的衣服去伺候他穿衣。明杏则预备起给他洗漱的东西。师轩灵穿戴整齐，含笑倒杯茶给锦蛮：“娘子，你起得这样早，莫不是心中紧张？”见锦蛮不过随口应付他，只得讪笑一声，又称自己饿了，叫花见去传饭。

　　花见只是瞥着锦蛮。锦蛮只叫明杏将屋里的糕点拿来一盘给他。

　　他叹息着坐下，苦闷道：“昨夜你曾问我是否不喜欢你，现今我倒想问你，你是否不满于我？”

　　锦蛮只道他多心，仍旧打发他去吃糕点。

　　“待会一大家子吃饭，独公子你吃饱了，老爷夫人虽然不会怪你，但总会觉得小姐不懂规矩。”花见道，“难道公子忍心小姐一进门就落埋怨？”

　　他悻悻，只好先吃两块糕点裹腹。

　　待到辰时，上房来人告知师太傅与夫人已经起来，来请新嫁娘前去奉茶。师轩灵与锦蛮同来。锦蛮施了新妇之礼，老夫人饮罢她奉的茶，淡淡指着下头坐的左边的一对年轻夫妇道：“这是你兄嫂。”

　　锦蛮知道这便是师轩灵的兄长师轩雅和他的妻室赵月含，俯身一拜。老夫人又指右边娇憨的师小姐：“这是你小妹。”

　　那小姐不过十一二岁，天真可爱，上来亲昵的拉锦蛮的手，扯着她的袖子闻：“二嫂真香。”

　　之后夫人便命人传饭。饭毕便让锦蛮回房去受师轩灵的四房妾室前来拜见。

　　原本这四房妾室之前是随了师轩灵住去了别苑，不过由于之前师轩灵闹出的事情，师太傅十分的愤怒，逼着他搬回家来住，这四房妾室也尽数跟着搬了回来。

　　锦蛮刚刚回房坐定，二房和五房便前来拜会。

　　这位二夫人名为张清容，出身很好，原是官家小姐，知书识礼，性子端庄沉稳，无奈父兄接连病殁，家道破落，了无生计，又无人做主寻得好亲事，不得已被师二公子说了来做了妾室。

　　五夫人胡雪乃商家之女，怯懦沉闷，别人讲十句，她也吭不出一句。

　　三夫人唐绪出自小户人家，身子柔弱，正病着，出不了门，只派了丫鬟来。

　　而四夫人便是在锦蛮成婚之日让丫头来搅和的那位身怀有孕的秦柔，原是一名大官家中养的舞姬，妖娆媚人，一次生辰宴上由于师轩灵喜欢，那大官便拱手相送。自她入门后最得师轩灵的喜爱，便因此自视甚高，今日借口身子沉重不宜出门吹风为由推脱不来。

　　“我听说她的身孕不过两个月，现在就说沉重，难道怀的是块铁球吗。”花见在二夫人和五夫人离开之后，不由得嘟囔。

　　明杏听了不由得忍不住偷笑。

　　“不必管她，我现在倒巴不得师轩灵把她们都带去别苑，独剩我一个倒安生。”锦蛮脱去外衣，换上家常的衣服，坐于镜前褪去钗环。

　　“这二公子人哪去了？”花见一面叠起锦蛮脱下的衣服，一面道，“自打从夫人房里头出来就再没见着，小姐可知道？”

　　窗户外头传来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二嫂想知道，就来讨好讨好我吧。”紧接着，窗子被拉开，探了师小姐的头进来。原来这师小姐对这个新二嫂既好奇又喜欢，刚才见过还不够，现在拉了大嫂赵月含又来看她，走到窗下听见她在里头说话，便等不及到门口，直接掀了窗子。

　　赵月含捏着师小姐的腮笑道：“放着好好的门不用，非要扒窗子，淘气的厉害。”

　　师小姐捂着脸跳进门，躲在锦蛮身后，对着赵月含做鬼脸。

　　锦蛮命花见和明杏倒上茶来，请她俩坐了。师小姐捡了两个果子搁在手里，拉扯锦蛮的袖子：“二嫂你怎么还不快问二哥去哪了，我可等着要东西呢。”

　　“你喜欢什么就去拿。”锦蛮笑道。

　　师小姐果然当真，丢下手里的果子，先把锦蛮拉起来，仔仔细细的瞧了一圈，在她这无甚饰物的身上没找见喜欢的，撅着嘴又到台子上去找。赵月含摇头：“快别让她再翻了，小心她把你的东西全都抢走。”

　　“我才没有那么贪心呢。”师小姐分辩着，拣出一根金玉簪来，兴冲冲的放进锦蛮手里，要她帮自己插在头上，“二嫂，我就要这一个。”

　　“这是昭妃娘娘赏赐给小姐的贺礼……”花见嘴快。

　　“不能给我了吗？”师小姐委屈的拉扯锦蛮的衣袖。锦蛮但笑不语，手上将簪子簪在她的头上。师小姐立刻笑逐颜开，手里摸着头上的簪子，欢喜不已：“我刚才看见二哥往秦姐姐那院去了，二嫂要找二哥，我帮二嫂叫去。”

　　赵月含暗暗瞧锦蛮一眼，见她看似不甚在意，自己也不好多言，只好打发师小姐吃果子，自己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说着闲话，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又转回秦柔身上，赵月含冷笑一声：“这个女人粗鲁泼辣，自打进门便嚣张跋扈，前一阵甚至妄图借着怀有身孕争为正室，也不掂掂自己是什么身份。听闻妹妹成亲那一日她还试图搅了妹妹的花烛夜，你以后可要多小心她一些。”

　　锦蛮谢过她的提点，却没有显露出什么嫉妒或是怨恨。赵月含心中疑虑不解，之后也没心思再闲聊，不多时便告辞了。她走不多时，师轩灵便回来了。

　　“方才回来见你们妯娌说话，没好进来打扰。”他含笑一戳师小姐塞得满是果子、撑得鼓鼓的腮，“娘正找你呢，快去吧。”

　　师小姐扁扁嘴，称明日再来找锦蛮，便也走了。

　　“所以你在外头偷听来的？”锦蛮倚在榻上漫不经心道。

　　“此非君子之道，我怎么会做。”他笑道，挨过去，“话说回来，秦柔脾气虽是暴烈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像大嫂口中那样，想来是秦柔那一次得罪过大嫂，大嫂还在记仇。大嫂一直心量狭小，想必你是个心胸宽广又聪慧可人的，不会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将一个面还没见过的人记恨了。”

　　“既然是得罪，又怎能怪人记仇。是人都会记仇，又怎么单说是大嫂心量狭小。”锦蛮将他推下塌去。

　　“大嫂可是有名的妒妇，不光不许大哥纳妾，连我都看不顺眼，你说说，这难道不是心量狭小不能容人？”他道。

　　“若是你喜欢的女子与除你之外的男子同塌而眠，你作何感想。”锦蛮坐起身来，瞪他一眼，倒回去背对他躺着，“我倒觉得大嫂对大哥一往情深。”

　　“女子怎可等同于男子。”师轩灵语中含笑，伸手来握她的手。锦蛮一把甩开，哼道：“找你的小老婆去，我要午睡，别来扰我。”

　　之后几日，师轩灵也来锦蛮房里，不过总是被她冷淡，一到晚上就被她从房里赶出去，不禁讪然，日后也就不再来这边过夜，每日不过是与她一道去给爹娘问安，大有敬而远之的意味。

　　锦蛮也不理会他，每日除了和赵月含、师小姐打发日子，就是去陪伴老夫人。老夫人面上虽然淡淡的，不到月余，倒习惯了锦蛮的陪伴，每日却越发的盼着她来。

　　期间师轩灵那位病病歪歪的三夫人唐绪将将好一些，便让丫鬟扶着来见锦蛮，娇怯柔弱，说不了两句话便咳嗽到两颊潮红，锦蛮也不多留她，不到一盏茶便送她回去叫仍旧安心养病。

　　而这段日子，师家里开始流传锦蛮这位正房夫人不得二公子喜欢，只能依靠老夫人的传言，甚至暗中指出二公子大有想要休掉锦蛮的意图。

　　对此，花见口露不满，奉劝锦蛮：“听闻二公子因为成日见大嫂欺负大公子的缘故，最不喜妒妇，所以他的几房妾室个个装的大度，就连那个骄纵的老五，当着二公子的面也得装着，小姐何不忍一忍，不过是一言不合罢了，何必和二公子闹成着让，让别人看笑话。”

　　“她们是妾，唯有忍和争，方可能得到她们想要的。我是妻，还是皇上赐给他的，就算他不中意我，还不是得忍着我，养着我，既然是他得忍着我，那我还需要曲意逢迎那个风流子吗？”锦蛮毫不在意道，“我若是爱得他死去活来、肝肠寸断，还能有心思抢一抢，可我又不喜欢他，那他的心思在谁身上又与我有何相干。我倒巴不得他以后都不来吵我才好。”

　　“话是这样说，可外头那样传，我总觉得不甘心。”花见郁闷道。

　　锦蛮一笑置之，仍旧去给老夫人请安，问安之后仍旧留在老夫人房里，将一块玉佩交到老夫人手里：“前几日夫人不是说这穿玉的穗子旧了，可惜了这块好玉，这是我新打的，夫人看好不好。”

　　老夫人拿在手里细瞧，笑道：“好，你的手巧，打出来的穗子也这样好。”她让丫鬟收起来，又道，“轩灵带回来的人，每一个到我这里来都是应付似的问声安，没有一个有你这样用心孝顺的，可见他眼光不济，也挑不出个好歹来。我还听有下人嚼舌头，说些不着边际的鬼话。你不用挂心，若是轩灵欺负你，就跟我来说，我为你做主。”

　　锦蛮笑笑，摇头说并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