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曰》南朝

1、传言一曰

　　市井传言曰：当朝师太傅与公良都护将军私交甚奇，可谓水火不容。

　　传言又曰：太傅家风流成性的二公子垂涎将军家绝色倾城的五小姐已久，特意空出妻位，立誓拿她填补。

　　传言再曰：此小姐年少贪玩，女扮男装去赶庙会，被此公子拦街抢回府了。

　　传言还曰：公子眼拙抢错人了，被抢的是将军的小儿子……

　　此事一出，可谓朝野震动，四野喧哗。

　　被抢了儿子的公良将军暴怒非常，上书定要皇上严厉惩戒师二公子，并且当庭拔剑直指师太傅，怒吼：“还我小儿！”

　　一半朝臣拉住公良将军劝架，另一半则劝太傅还是回去快劝二公子既然抢错了，就别扣着不放了，还是快把将军儿子还回去的好。

　　太傅则拂袖称二子现居别苑，有无此事还未可知，说不准不过是传言为虚，实为将军之子贪玩自己跑丢了，反来诬陷师家。

　　将军更怒，挥剑狂舞。前才还阻拦在前的臣子乱嚷着各自躲避，唯有几人在将军后头努力拉住将军的腰带，方才没使太傅血溅五步。

　　皇帝清清喉咙，朝堂安静。将军压制火气，怒哼一声，手中利剑不情愿的垂下。

　　“既然将军与太傅各执一词，不如宣来当事之人。”皇帝说罢，命人去请师二公子师轩灵前来。

　　一刻钟之后，师轩灵一身便衣，手掷折扇而来。此时皇帝迁退众臣，只留太傅与将军，于内廷之中端坐。师轩灵本就是皇帝的伴读，正是臭味相投，举止之间相当之随意，一拜之后展扇轻摇，笑问缘由。

　　“公良将军称你抢了他的儿子，可有此事？”皇帝问道。

　　“有。”师轩灵直言不讳，毫无愧色。

　　“你！”将军怒然，“还不放还！”

　　“为何放还？”师轩灵摇扇再笑，“小侄虽倾慕公良五小姐已久，却不想公良小公子也生的如此娟秀，想来公良将军妻妾皆是如花似玉——”师轩灵故意撩拨公良将军火气一般故意在此一顿，还报以憧憬的一笑，果然气的将军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公良大伯别气，小侄没有觊觎大伯妻妾的意思，只是若是大伯不尽快用五小姐来换小公子，恐怕小侄会耐不住春宵寂寞，将小公子……怠慢了。”

　　“你……”将军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

　　“孽子，莫要胡言乱语！”师太傅脸色也不好看。

　　“皇上，如此登徒浪子怎能放任！”将军向皇帝发难。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了。”皇帝却报以不甚在意的一笑。

　　公良将军几乎无语凝噎，咬牙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末将愿将小女献给皇上。”

　　“哦？”皇帝意味深长的轻笑。

　　“其实臣也并非执着于公良五小姐，臣其实只求绝代佳人而已。”师轩灵在皇帝的笑容下慢条斯理的转口。

　　“既然如此，朕便却之不恭。”皇帝道，“至于师轩灵你，昭妃之近侍锦蛮温婉恬静、姿容秀绝、知文识礼，不逊于公良五女，现赐予你为妻以作补偿，择良日自将军府以公侯小姐之礼厚礼送嫁。”

　　师轩灵僵了一下，随即拜谢。

　　公良将军坐在家里等待师轩灵把他的小儿子放回来，心中苦涩。一年之前皇帝曾提及思慕家中五女，意欲纳入宫中为妃嫔，当时公良二小姐已经贵为昭妃，颇受恩宠，再送一女虽是荣华，然家中夫人却是心疼不舍，将军便执意拒绝。

　　可叹事到如今……公良将军苦叹。

　　师轩灵其实比将军还郁闷，且不说公良五小姐的亲事一直是是皇帝暗中使绊子，就算他去纠缠，也是应皇帝的要求帮忙而已——逼着公良将军只能在皇帝和师家选择一个。现今不说奖赏一下他的功劳苦劳，反倒赐个妻子来。他若是真想要娶妻现在早有了，还用等着被赐吗？这一次可真是有苦难言。

　　昭妃直待皇帝派人前来宣旨带走锦蛮的时候才得知此事，惊愕之余碰摔了茶杯。

　　锦蛮被送至将军府，为将军夫人迎接进门，被安排至北苑安歇，一应用度安排一如家中小姐。还没安置好，五小姐公孙栗便带着丫鬟银勺前来。

　　“锦蛮姐姐，二姐一定很生气吧。”公良栗愁容满面的落座，纤白的手指不安的搅着手帕。

　　“娘娘还好。”锦蛮虽同是坐着，却略是低眉垂首。

　　“锦蛮姐姐自幼与二姐相伴，二姐一直待姐姐甚好，如今虽然不用再做宫人，却要嫁个风流成性、侍妾无数的人，仍是令人惋惜。”公良栗愁容凄然，挽着锦蛮的手，娇俏梨花将带雨。

　　“以我的身份，此生能嫁予太傅之子为正室，已是苍天怜爱。”锦蛮谦和道。

　　公良栗犹是叹然，又坐了一会儿，便怅然离开了。她前脚刚走，一个媳妇带来两个丫头，禀报锦蛮道：“这两个是夫人给锦蛮小姐送来使唤的丫头，待小姐出嫁之日，作为陪嫁丫头随小姐嫁去师家。”

　　两个丫头一个名明杏，一个名花见。

　　锦蛮自小被卖进公良家做丫头，三年前随大小姐入宫，其期间于公良家伺候，与家中待的年头久的丫头都相熟。花见与锦蛮是一同长大的，明杏则年纪不大，来的也晚，不认得锦蛮。两人心情不一的齐齐对锦蛮一拜唤小姐。那媳妇便走了。

　　“花见，当着我的面你也也装得下去顺从丫头。”锦蛮欢喜的起身拉她的手，“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说笑了，还老喜欢戏弄我。”

　　花见倒僵僵的垂首不出声。

　　“我还不知道你多刁钻不服人，你伺候四小姐的时候都敢把她气得直哭，还跟我装小奴婢。”锦蛮推她。

　　花见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嗔怪道：“你还说这事，为了这个夫人把我好一顿罚，想想我都肉疼。你现在发达了，要去嫁官宦人家当正妻，我还不赶紧装装，免得你嫌弃我不要我伺候，一嫁去那头就把我撵出门。”

　　“哼，当初谁在我进宫前笑话我这下可惨了，要老死宫中一辈子做老姑娘，还得小心点别犯错，免得没有老的时候的。”锦蛮调笑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快去求夫人，让她放你跟五小姐一起进宫去呀。”

　　“我哪有那个好命。”花见翘嘴。

　　俩人正说笑着，公良家的四小姐来了。她在外头就听见里头的话，跨进门来，余光扫过花见一眼，冲锦蛮冷笑：“野鸡变凤凰的回来，犹不忘本，虽然值得夸赞，不过别老提那档旧事，好像恨不得人人都知道你原来只是个丫头。你是皇帝赏赐给人为妻的，别给我们公良家丢人。”

　　她冲花见冷哼一声：“你也是，人家都将贵为官宦人家的正妻了，那还会真心记得你，你一个陪嫁丫头就应该低眉顺眼的伺候，别不知好歹，当时候一不小心惹怒正房夫人被打死，可不要怨天尤人。”

　　她说罢，甩袖子掉头就走。

　　锦蛮瞧一眼花见，花见脸上有些难看，嘟囔着道四小姐太小心眼了：“她眼红二小姐、五小姐都能入宫当娘娘，把府里能的人都骂遍了，果然你这儿也没逃过去。”

　　三日之后，五小姐便被接入宫中。当月十八，宫中送聘，自将军府将锦蛮送嫁。

　　洞房花烛夜，红烛对红颜。

　　师轩灵初见锦蛮，愣了一愣，一声叹。锦蛮疑惑抬首：“怎么？”

　　“不怎么。”他摇头，伸手来解她的衣裳。

　　锦蛮按住他的手，侧目不满：“公子美人见得多了，嫌我不入眼？”

　　师轩灵愕然，良久方道：“皇上夸你温婉恬静。”

　　“如何？”锦蛮反问。

　　“……不像啊。”他又叹。

　　锦蛮推开他的手，坐在镜前开始拆掉头上的珠钗玉环，并叫过师轩灵来帮手。师轩灵大为惊讶的抽下她头上的一根银簪，放于台上，又看着她梳理柔顺一头青丝，褪下手上的镯子，用盆中清水洗去面上脂粉，清清爽爽的坐回喜床之上：“喜不喜欢，这一晚都要应付。我忍忍，你忍忍，就过去了。”

　　师轩灵不由得好笑：“对我，你用字‘忍’？”

　　他自诩风流倜傥，公子无双。他不信，哪怕就凭他这副皮相，也犯不着任何人对他用“忍”字，何况他还有一颗懂得讨女人欢心的玲珑心。

　　“话出如风过，你不喜欢，那就挑一个你喜欢的字，我依你的意思再讲一遍好了，反正我不在乎。”锦蛮讲的随意。

　　师轩灵静默，两厢无言，于是乎显得外面喧嚷得很是热闹，衬得那声女子一嗓子尖锐的“三夫人要我来寻公子，你们竟敢拦我！出了事情你们谁担待”分外响亮。

　　“怎么回事？”他打开房门问道。

　　门外阻拦那丫头的人都安静的收了手，只听那丫头傲然回禀：“三夫人一直叫着肚子不安生，害怕肚子里的孩子会有事，叫我来请公子过去。”

　　“我何时成了安胎的大夫。”他摆手道，“果真不舒服便去请苏大夫，不用来寻我。”他命外头众人散去，关门回房，对除却只余一身嫁衣之外，丝毫不似个新嫁娘锦蛮的笑道：“你出自宫中，对此想必……。”

　　“你指的是床笫之事还是外头的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