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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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外乌云锁月，细雨靡微。营帐中紫檀微袅，一盏昏灯。
周瑜浅抿一口尚暖药汁，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出兵入蜀前的最后一个夜半，年轻的主公灼热的泪水晕开肩头精致的苏绣梅。
他说，我要永远失去你了。那么平静的语气，就仿佛是一声叹息。
周瑜习惯性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在孙权身后原本欲推开的手，却在空气中无声划下迤俪的弧度，最终缓慢地抚上了孙权的脊背。
像是冷漠地拂过一张上乘雕弓。
周瑜垂眸半晌，仰头饮尽，薄削的下颌在晦涩灯影中勾勒出凉薄的轮廓。
孙权日日派人长途快马送达的中药里，有罕见的名贵灵药和至烈的，慢性毒药。
救赎和杀孽，诡异地交融，在掌心的杯中。
见血封喉的，从来不是毒药，而是人心。
究竟是谁在疯魔。看透浮沉鬼蜮，甘愿饮鸩，也无心陪你将戏演到最后。
这是最后一夜。灯花不堪，微影憧憧。
周瑜定定地盯着灯芯，一瞬不瞬。
他想不就一死，至少死得比那个谁谁从容得多。这就是命数，我无言以对。
气力渐去，周瑜慢慢斜倚着乌木椅背。冰冷的木材被温热回暖，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趋阴冷凝冰。
帐帘突然挑起又放下，月色模糊绘出修长人影。
“公瑾。”
来人近前，轻轻地拂去周瑜肩头垂落的一绺发丝，指尖有淡淡的颤动。
“你相信么，借尸还魂。”
声音极淡且缥缈，明明不真切却字字入耳，分毫不差。突兀激起周瑜的心悸，心口似被尖锐物体生生刺入，瞬息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是的，我是孙策。”
瞳眸前流年泛黄，迷住了视线，周瑜很想挣扎着抬眼看他，扣住扶手的指节因用力而泛起淡淡的白玉色。
真的不甘心，真的不甘心。神佛，我只想再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就好。
呼吸之间抽痛的凉意，周瑜发现原来他也会如此惧怕死亡。
积聚的毒性无可挽回，死亡已不言而喻，可周瑜恍如未觉。
“我回来了。”渺渺迢迢中有人用毕生不曾有过的温柔言说。
眼前的世界已经朦胧得天旋地转，幽灯光影明灭着妖异的鬼惑。
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反反复复地只是想着，竟这么快……这般残忍，最后，仍是我一人……
周瑜慢慢松开了手，迷迷糊糊的想，报应这么快。他笑得哽咽，声线似有似无，“欢迎……回来。”
孙策发现不对疾步赶上时已经迟了。
时光有意停滞，他看着他墨发松散地垂落遮蔽住渐渐苍凉的瞳眸颜色，优雅的清瘦颈脖缓缓偏侧，菲薄的唇角依旧噙笑，稚子一般温柔天真。
微弱的脉搏如指间掬不住的细流，一点一滴，流逝干净，只余岑寂的凄凉残留掌心，灰飞湮灭。
周瑜广袖里一枚竹签锵然坠地，打灭烛火，眨眼间簌簌烧成灰烬。
孙策分明看清，那是多年前山间古寺中求得的签文，只书一字，妄。
时至今日我才知晓，那年你随手捡拾的竹签，不是预言，而是你的一生呵。
孙策微微闭上眼睛，吻在周瑜的唇上，冰冷。
他们之间最近的一个距离，却遥隔生死。
前尘烧尽，所有的一切，都已结束。
这世界这么暗，没有光。
建安十五年，吴大都督周瑜道于马丘病卒，时年三十六。
世事荒芜，满川飞白，属于江东的时代，结束了。
过了很久。
久到周瑜习惯了在血炼狱中行走时激烈入骨的刺痛，久到习惯了用目光描绘大片曼珠沙华连成宿命的曲线，久到隐隐听闻传言有亡灵率军打入冥殿却不知何故功亏一篑，久到看到熟悉的人影从容不迫拾级而下。
“被打败了？”
“恩。”
“出息。”
“我故意的。”
“为什么？”
“彼岸有你，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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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