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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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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潇不明所以,也无力追问了。她眼皮一沉,又昏昏睡去。
兰潇再次醒转,顿时惊异万分。但见四下无人,映入眼帘的尽是凹凸不平的石壁。这石屋直如牢狱一般阴寒森冷,屋中一片昏黄,陈设只有一张小桌,上有短剑和纸笔灯烛等物。在一块屏风般的巨石旁,有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通向屋外。她后心被潮气浸得隐隐作痛,翻身时才发觉,她竟睡在一席铺地的大草垫上!
兰潇心中忐忑不安,隐约记得,她重阳节奉命赶到层碧山,却在白衣庵听到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一向言谈超然,傲视公侯的秦先生,居然就是她的生身父亲,原来她的来历竟为人所不齿,原来父亲对待家人,竟这等无情无义!而令她没齿难忘的丞相深恩,竟也只是为了逼父亲就范•••兰潇心灰意冷地逃出白衣庵,倒也无人追捕。她信马由缰,寝食俱废,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稍稍忘记家破人亡之苦。直到她精疲力竭地坠马,失去了知觉。
可是,她如何来到这鬼窟一般的石屋里?兰潇不及深思,连忙坐起,忽觉左腕疼痛难忍。她不禁大叫一声,复又跌倒,尽管咬紧牙关,仍疼的全身发抖。
叫声甫歇,便有一条黑影从窄道闪入。兰潇惊惧之下,痛楚更甚,忍不住低声呻吟。那黑衣人无动于衷地立在巨石边,冷若冰霜地注视着她。兰潇素日极少受人轻侮,此刻竟被一位素不相识的男子毫不避忌地直视,顿时急怒攻心。但她发现那男子寒若玄冰的眼神,竟自呆住,仿佛连疼痛都忘记了。
猜不准他的年岁,也许年未弱冠,也许方当而立。只见他反剪双手,神色淡漠宁静,双眼宛若两颗乌黑的玉石棋子。见草垫上的女子脸色蜡黄,痛得几乎睁不开眼,仍强自忍痛,不肯再呻吟,他嘴角微微一动,闪步上前。兰潇无暇挣扎,已被他拿住了左腕。
兰潇对这古怪的黑衣男子瞠目而视,他却视若无睹,左手托住兰潇的左腕,右手飞快地在她腕上点了几指,兰潇疼痛立减。她正要起身答谢,那男子沉声道:“别动!”兰潇知他并无恶意,便闭上眼一动不动,双颊泛起淡淡羞色。
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兰潇咬牙蹙眉,几欲昏厥,却听那男子叫道:“出来。”
兰潇勉强睁眼,草垫旁已多了一位与她年岁相仿的女子。这女子也穿一袭黑衣,额前耳边都戴着闪闪发光的银白首饰,与黑衣相衬,显得诡异而奇丽。她微黄的瓜子脸上露出燦若朝霞的笑容,嚷道:“大师兄,你就是一副金刚相,菩萨心,昨天你怎样也不肯帮忙救她,现在却悄悄来替她接骨!”
黑衣男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转身便走。黑衣女子笑着吐了吐舌头,朝他扮个鬼脸。兰潇起身万福道:“多谢两位恩人相救。请教恩人贵姓?”
黑衣男子回身点点头。那女子还礼道:“姐姐快别多礼。我们姓虞,他是我的•••是我爹的得意弟子。至于我嘛,叫我碧眉就好啦。姐姐贵姓?”
兰潇略一犹豫,苦笑道:“虞公子,碧眉姑娘,不瞒两位,奴•••小女子原是京城富户的奴婢,也不知本姓,两位请唤我兰潇便是。”
黑衣男子双目炯炯望了兰潇一眼,作揖道:“在下披星洞虞鸿。”
兰潇惊问:“披星洞?!”她在宫中听说,现今炙手可热的江湖帮派,当数披星洞与通水门。通水门下分坛遍布,声势浩大;披星洞却似乎无一分坛,洞主又深居简出,是以无人知晓披星洞设在何地。难道她竟机缘巧合地进了传言中神鬼莫测的披星洞?
兰潇心中千头万绪,却无从知晓,既然披星洞中人人行踪诡秘,不愿为人所知,又怎会收留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虞鸿听若不闻,说道:“请吧。”碧眉急煎煎地问:“你要赶兰潇姐姐走?可她刚刚接上断骨•••趁着爹不在,就让兰潇姐姐养•••”一语未尽,便被虞鸿两道寒湛湛的目光逼住。
兰潇略加思索,霎时面如死灰。虞鸿见她蓦然变色,便自负手出门。兰潇一咬牙,脸色惨白地跟上。碧眉不得要领,只得紧跟二人。
原来屋外是个天然的大山洞,也被巨石隔成一间间石屋。兰潇所处的石屋开在一面高达数丈的峭壁上,石屋间有路互通,道路百步九折,极险要处都有黑衣男子把守,确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虞鸿全然不惧,径自从一架软桥飘然而下,傲然立在披星洞口。兰潇看得目眩神驰,不由踌躇。碧眉上前拉住兰潇的右手,送上鼓励的笑容。兰潇报之一笑,碧眉拉着她便要跳上软桥。
兰潇惊呼一声,紧闭双眼。她只觉衣袂飘飘,全身空荡荡地无所着落,缓缓睁眼,已随碧眉悠悠落地,两人相视一笑。虞鸿仍然面无表情,手中却多了一柄金光夺目的宝剑,剑鞘上 “游龙”二字赫然在目。
碧眉大惊失色:“大师兄,你,你要•••”
洞门大开,虞鸿阔步而出。碧眉手足无措地拦住兰潇,失声叫道:“兰•••兰潇姐姐,你别出去•••”
兰潇凄然一笑,喉中涌动着一层又一层热浪,许久才平静。她像一位温柔的姐姐,替碧眉整理鬓发。碧眉黯然神伤,兰潇已昂首而出,在披星洞外站定。
碧眉疾步追出,却不敢迫近。西风萧索,残阳如血,只见披星洞外的梅花林里,枝枯叶败,不见一颗花苞。二人相隔数尺,凝神对立,面容衣衫都被染成金黄,宛如一幅古画。虞鸿手持宝剑,衣冠楚楚,俨然一位武学世家的英年公子;兰潇白衣红裙,衣袖却早已划破,处处可见血渍泥污。她凌乱的鬓发在风中飘动着,显得狼狈不堪。但二人都神情宁静,浑若无事。碧眉见状,不由自主地心酸起来。
虞鸿朗声问:“你不怕?”
兰潇泰然答:“虞公子要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兰潇怕也无用。”
碧眉突然冲来,抢在二人之间,眼望虞鸿,期期艾艾地叫道:“•••大师兄!”
虞鸿静若止水地说:“碧眉,我知道,你一直盼着有个姐妹来作伴,可这兰潇姑娘知道了咱们洞府所在,你想一想,倘若师父在此,岂容她活在世上”
兰潇毫无惧色地补充道:“虞公子疼爱师妹,原想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怎奈兰潇猝不及防地叫痛,想必府上已有不少人听见,虞公子也无计可施了。”
虞鸿默不作声,半晌才不疾不徐地说:“碧眉,与其日后师父亲自动手,不如尽早将她了结,岂不痛快些。兰潇姑娘,在下已说出姓名,姑娘的魂魄若要复仇,只来寻在下就好。”
兰潇不由后退半步,随即停住,瞪眼望着虞鸿,满面倔强之色。碧眉眼中闪出几许怒意,却仍然婉言劝道:“大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怕来日兰潇姐姐落在我爹手里,会死得更痛苦。可是你也要•••为我想想,这里只有我一个女子,从来没人能陪我聊聊心事。现在,好容易来了个姐姐,你知道我多开心吗?”
听她说得柔肠百转,虞鸿不禁微微动容。兰潇感怀身世,倍觉同病相怜。她上前拥住碧眉的肩,柔声唤道:“碧眉妹妹!”
碧眉转头,勉强笑道:“兰潇姐姐,对不起。其实我挺自私的,救你只为了和我作伴。”兰潇温存地摇头,碧眉慨然道:“大师兄,既然爹一定会杀兰潇姐姐,那爹一日不回,我就要兰潇姐姐陪我一日,总好过让你现在杀了她。等爹回来,我们再做道理。”说罢,她拉住兰潇的手,径向披星洞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虞鸿已闪身挡在二人面前。此时秋月初升,但见星光熠熠,剑光闪闪,那柄游龙宝剑早已出鞘,直向兰潇咽喉刺去。碧眉惊呼一声,已相救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