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瘴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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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有些惊异地打量了一下洗完澡换完新衣的妖猴——意外地人模人样嘛。
相貌平凡无奇，但偏那一双眼睛，看久了能让人陷进去似的。常年战斗出来的身材，即使是普通的布衫也硬是穿出一分英姿飒爽。
“贫僧法号玄奘。”玄奘看着他，先自报了家门，“怎么称呼？”
“……孙悟空。”眼中升起几分缅怀，却是一闪而逝。他声音放低了些。
“……真是个嚣张的名字。”于是玄奘也跟着放低了声音。被瞥，噤声。
“从这里至天竺不近，你的马呢？”
玄奘挑了挑眉，心说这家伙嘴上也太谦虚了些，何止是不近，简直是远得能要人命。不过答得快也干脆：“跑了。”
“一匹好马并不便宜，你的行李？”
“丢了。”玄奘对此毫无心虚，任谁遇到一只斑斓大虎，结果也不过如此。
“……先走吧。”大概是孙悟空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家伙，不由对他高看了几眼。
过了小半个时辰。
“你识路么？”玄奘踌躇几下，还是问出口了。
如同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答，得到沉默的目光一束。
“真巧，我也是今天刚到。”玄奘轻松地摊了摊手。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很自在。”孙悟空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语气称不上是褒是贬。
“谢谢。”玄奘很从善如流地自我理解了。
孙悟空不再理他，径直走到一棵看起来年岁最老的树前抬脚踹去——懒得找土地，就近扯一个妖怪来问问路也是方便的。
五指山不过是一个山脉中的一小段儿，因此周围都是一片树海也解释得来。
纵是玄奘知道山中多精怪，也不由惊了一下。
个头矮小，四肢枯瘦如柴，头颅却极大，眼睛占据了脑袋的三分之一大小。皮肤苍老满是褶皱，手与脚还是长长拖地的枯枝模样。
树精是最难化形的，所以年岁小些的都算奇形怪状，丑陋无比。道行高深后就不会这样了。
“不要上吊千万不要上吊不要上吊不要上吊~~~~”树妖踉跄着从树干里摔出来，一看见两个人形生物就尖叫着抱大腿，“我不要被上吊了好可怕啊啊啊啊啊~~”
“被……上吊？”
玄奘跟着抬头望到脖子酸，才眯着眼从茂密的树冠中隐约看见几个吊在树上的身影，应是以前来吊的，之后树长高了……只有一个稍低些。反倒周围的树个个干净光滑。
有人想不开是很正常的事，但都跟一棵树死磕就未免有点不厚道了，瞧把人家倒霉孩子折腾成什么样……玄奘伸手摸了摸倒霉孩子的脑门，孩子跟触了电似吓得哇哇直叫，于是他郁闷地收回了手，暗道贫僧正气浩然佛光普照小妖心生惶恐承受不起之类自欺欺人的东西。然后很有自知之明地站在一边等孙悟空鼓捣出结果：“怎么回事？”
“你想死吗？”
这个看上去是疑问理解起来是威胁实际上就是疑问的句子让玄奘纠结了一会：“没活够。”
“瘴树，以瘴气引人畜前来并令其神志不清自我了断，依靠吸其精血而活的树种。”孙悟空盯着树妖缓缓开口。
“冤、冤枉~~”刚刚惊魂未定的树妖吓得又是腿一软，生怕人家一棒打下来为民除害，“我我我我晕血啊！每天一睁眼就看见死人什么的好可怕呜呜呜呜~~~~”
“没说你。”
玄奘以手扶额，对树妖报以深切的同情。佛祖大人你活生生制造了一个九级交流障碍者！
好在最后还是弄清楚了。那树妖有瘴树的血统，但是不纯。也就是说天然毒气场笼罩。不过这瘴气也没有原版来得逆天，若人的心中没有被幻境勾起欲念，或者心智稍微坚定些，也是不会成功的。而且本人完全控制不了，或者说情绪一旦激动就会散发瘴气，甚至在其影响下变得有些神经质。——当然最后一句不是孙悟空说的。
玄奘左右看了看，大概孙悟空也没想到踹个妖怪出来问路还惹出一件事，表情很微妙……很娱乐他；另一边——小树妖颤抖着嘴唇，大得吓人的眼睛里蓄满眼泪，细瘦的身体缩成一团呜呜哭了，整个人都显得湿漉漉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又尖又细的嗓音懊悔而歇斯底里地哀泣。
怀着一种“大人不在，把人家孩子欺负哭了”的负罪感心情，玄奘默默挪到孙悟空旁边：“……怎么办？”
瘴树以人畜为食，以瘴气相杀，是合天意。而树妖不以恶意。亦非故杀。且万物皆有因果，树妖此世误杀他人，来世必被人误杀。
因此在佛家理论看来，树妖是无罪的。也无怪乎玄奘并不心生芥蒂。
等了一会，不见孙悟空有什么反应。顿时心下了然——这家伙也是个从没安慰过小孩的。于是叹了口气，一手执着金环锡杖走上前去。
“阿弥陀佛，这串佛珠赠你。”褪下腕上的桃木佛珠向前递去，“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树妖抬头，他看见一个笑得很好看的和尚，眉目慈悲。
“佛……？”
“你若诚心向佛，日日祷告，自可从罪孽中解脱。”
丑陋畸形的手小心翼翼接过那串桃木佛珠，露出一个嘴巴咧到了耳根的微笑：“谢谢。”
“阿弥陀佛。”收手，合十。宽大的袈裟扬成柔和弧度。
“阿……弥陀佛。”树妖跟着念道，平和欣喜，“你刚才念的是什么？”
“佛经。”
“教我好吗？”
“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瘴树（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