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碧连

9、第 9 章

　　第八章

　　车窗玻璃缓缓降落，司机的脸庞一点点映入周毓多的眼帘。
　　“先生，今天这里禁止进入……入口处应该有……”
　　滕俊辉奇怪地望着车外的人影，这样子的警察还真少见，别人都是颇有气势，他却连话也不太清楚，嗓音弱到最后的几个字只是嘴唇嗫喃着，一丝声也发不出，人象一下哑了似的。
　　“对不起警官，我耳朵不太好，能否请你再说一遍?”

　　周毓多的身体好象中了魔咒，一动也不动地僵在原地，心中幻想过多少次的重逢场景、脑中深深铭刻着的五官轮廓，现在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思念多年的名字挂在嘴边，却怎样都不敢叫出口。如果这是梦，也是最美的一场梦，请让他沉睡其中，永远不要醒来。
　　滕俊辉盯着那个视线一刻不离自己的年轻警员，心中的某个影子愈来愈清晰：如果他不戴警帽的话，如果他的个子不那么高的话，如果他小小的脸再白一些的话，如果他晶亮的双眼多点笑意的话……如果，他是陈毓多的话……他，会是陈毓多吗？上天还会眷顾现在的自己、让那束唯一的阳光再度照进阴暗的生命中吗？？
　　“多多……多多……”声音飘飘的，散在空气里，抓不住也握不牢，周毓多的眼眸中闪出迷惘之色。
　　“你是多多吗？真的是多多吗？？”声音急促起来，还微微有些颤抖，周毓多象是不忍再听，闭上眼狠心地捂住了耳朵。

　　“恩？这儿为什么有辆车？？”长官严厉的问询传来，周毓多浑身一抖，老天，他象根电线杆的杵着干嘛呀？！明明，明明是那个人不要他，抛下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啊！！周毓多的伤心、委屈、不满和着刻骨的相思混杂在心头，反倒让他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我正想告诉他这里今天禁止入内呢，大概他没有看见外面的警示。”深吸一口气，他镇静地转身向长官解释道，整个人似乎已经从意外相遇的震撼中摆脱出来。
　　“那就快点让他开走，待会人多了就不好移动了！”
　　“YES，SIR！”

　　滕俊辉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毓多修长挺拔的背影，他的多多，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了！
　　“这位先生，由于晚上有烟火表演，这里全天禁止入内，刚才您路过的入口处树立着警示牌，所以请你马上离开。”周毓多行了个警礼，声音清亮而平稳，放下的手在身后攥成拳头，象是在给自己鼓劲。
　　“多多……”滕俊辉不太明白周毓多的态度为何会有180度的转变，只有轻声低唤着他的名字。
　　“对不起我正在执勤，请你，马上离开！”周毓多抬眼直视向他，加重了命令的语气。
　　滕俊辉看着神情凛然的周毓多，苦涩地笑了笑，“我会立刻把车开走的。但是，等你结束任务后，我想和你谈谈。”话一说完，不等对方接受与否，他迅速启动引擎，一个大幅度的掉头，黑色BMW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香港回归主权移交仪式结束后，维多利亚港湾上空骤然绽放出朵朵色彩艳丽的烟花焰火，一时间，烟花、水影、灯海、明月，伴随着美妙的音乐，在美丽的海湾绘出璀璨的光景，全港民众和游客都沉浸在欢乐和喜庆的气氛中。
　　周毓多背对着热闹的人群，坚守自己的岗位。听着身后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声，他的思绪却飘到了几个小时前，心中一遍又一遍回味着与滕俊辉相逢的场景。阿辉，这么长时间的分别，我怨过你、骂过你、恨过你，但是，却从来没有，忘记你，我根本就无法忘记你，无法不想你、无法不爱你啊！

　　天下没有不散宴席，精彩纷呈的庆典活动终于在凌晨二点告一段落，市民们仿佛还意犹未尽，依然有不少人聚在临时搭起的观景台上久久不愿离去。因此，周毓多和同事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尽快疏散人群，以免突发危害公共安全的事件。
　　“阿周，那边有个男人说不见到你就不走哦。”李明走到周毓多身边，边传话边好奇地上下打量起他。
　　“怎么啦？”周毓多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大声问道。
　　“原来你和鸿俊集团的董事是朋友啊？！”
　　“啥？？”周毓多简直一头雾水，李明说的是中文吗？怎么他完全不懂呢？！
　　“呶，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名片，鸿俊集团执行董事，滕俊辉，写得清清楚楚嘛。”
　　“鸿俊集团很有名吗？”周毓多接过小纸片蹙眉问道，他对财经界根本一无所知，唯一报得出的人名大概只有李嘉诚吧。

　　“恩，应该是吧，因为他们每年都有大笔资金捐助给全港几千名贫困学生啊。”
　　贫困学生？？他的阿辉也曾经是吧，周毓多回想起滕俊辉在建筑工地当苦力的样子，感慨万千。
　　“阿周，你还不去呀，”李明用力把魂不守舍的周毓多推出了几步，“别让人家等急了！”

　　心绪不宁的周毓多还在酝酿着如何面对滕俊辉，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他的跟前。
　　“那个，我，恩……”周毓多觉得自己就象个气球，只要一开口，气便漏了个精光。
　　“多多，你好吗？这些年你好吗？”滕俊辉打断了他的吞吞吐吐，满怀关切地问道。
　　“……”周毓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吗？不好！他不好！！他一点也不好！！！
　　“看上去你过得不错哦，真的成了一名警察啊！”
　　“过得不错的人是你吧，滕董事！”周毓多被滕俊辉话中的轻松给弄得火大起来，那个人凭什么说这种话，他知道这些年自己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滕俊辉当然听出了周毓多的嘲讽之意，晓得是自己对不起他在先，滕俊辉心头酸酸地抓过周毓多的手，指尖传来的触感使两人同时一震。相隔那么多年，初次牵手的甜蜜、初次拥抱的幸福、初次亲吻的激动……却在十指缠绕的一瞬异常清晰地浮在眼前，仿若这一切只是昨天发生的事，仿若这六年的分别也只是昨夜的南柯一梦。
　　“多多，对不起。”滕俊辉认真地看进周毓多微微湿润的眼眸深处，“想哭就哭吧！”
　　周毓多突然一把甩开握紧的手，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人以为只有对不起三个字就可以一笔勾掉这些年来他的疼痛、伤心、挣扎、绝望和怎样都抹不干的泪水吗？
　　当他好不容易找回的父亲被杀身亡的时候，那个人在哪里？当他相依为命的母亲躺在医院奄奄一息的时候，那个人在哪里？当他在巡逻中被劫匪砍伤，整整一个月高烧不退，差点就撑不下去的时候，那个人在哪里？
　　“滕俊辉！” 周毓多咬牙切齿地挤出那个人的名字，“你这个混蛋！！”混着哭腔的骂声使滕俊辉觉得自己的心狠狠揪了起来，左胸口止不住地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