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碧连

8、第 8 章

　　第七章

　　1997年，香港，九龙。

　　周毓多站在警局大门外，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扶了一下警帽，迈步走了进去。
　　“周，欢迎你加入旺角警署！”刚到大厅，周毓多就被警司和同事们围在了中央。完全没有想到会受到如此高规格的欢迎，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般孩子气的举动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阿周，我是刑侦组第四小队的李明，今后，我们就是拍档了。”一个年纪二十八九岁，无论长相、体型都极普通的警察，热情地向周毓多自我介绍。
　　诚恳地与对方握手后，他挺起胸膛，对着所有的人敬了个礼，大声道：“见习督察42001周毓多前来报到！”
　　“这里，是周安轩高级督察，你的父亲曾经战斗过的警局，希望你能成为和他一样出色的警察，不辜负他的期望！”警司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年轻人，严肃而又慈爱地提出要求。
　　“YES，SIR！”周毓多清澈的双眼直视前方，目光中充满了坚定和执着。

　　初来乍到的周毓多一整天忙碌着熟悉各项业务，从北角的交通组转到旺角的刑侦组，能够参与严重罪案的调查和侦破工作，对任何警察来说都是个巨大的机遇，但也是极大的挑战，必须要全身心地投入才行。
　　“啊？已经晚上7点啦？怪不得肚子饿得咕咕叫呢！”埋首于厚厚卷宗中的李明瞥了眼时钟，恍然大悟地喊道：“方队，按照老规矩，今天要欢迎新人哦！阿周，想到哪里去吃东西啊？”
　　周毓多诧异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我？”
　　“对，你来决定，方队埋单！”李明狡颉地眨了眨眼。
　　环顾四周，看见大家都无比期盼的将视线投向自己，周毓多也不好意思再客气，他试探地开口问道：“恩，旺记茶餐厅……”
　　“咖喱猪扒饭！”不等他说完，大家如心有灵犀似的，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想不到阿周也是同道中人，我们队里可全是旺记的VIP哦！”方队长笑着拍了拍周毓多的背，一大票人边聊天边向茶餐厅进发。

　　依然是大片格子窗的外墙，依然是黑底黄字的大幅招牌，依然是40元的咖喱猪扒饭。可是，当年手牵手叫一份外卖，毫无顾忌地在马路边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乐滋滋的两个青涩少年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周毓多心情复杂地坐在长条桌旁，每次来到旺记，他的脑中总是不自觉地浮现“物事人非”四个字。可能，这一生他都不会和阿辉再见面了，想想人生还真是很有意思，离合悲欢又是谁能控制得了的呢？
　　“阿周？阿周！”李明见男主角一落座就开始发愣，禁不住低声唤醒他。
　　“啊？！对不起！”周毓多回过神，满怀歉意地朝一脸问号的同事们笑笑，“突然想到了一个朋友。”
　　“哦~~~~~”大家心照不宣地把嘴圈成“O”型，敢情这小子睹物思人，在念叨女朋友啊！

　　“各位阿SIR好！今天要些什么啊？”一见老主顾加保护神浩浩荡荡地开到店里，五短身材、红光满面的老板赶紧放下前面那桌客人，亲自过来招呼点单。
　　滕俊辉和搭档SAM被老板一句“不好意思，我先走开一会儿，马上就来！”的话给撂在了一旁，他有些恼火地转身望去，一眼扫到后面围坐着七、八个二、三十岁的男人，有穿警服、有着便装，几乎张张面孔都很熟悉，“原来是旺角警署的方智粼他们啊！”滕俊辉和SAM面对面交换了一个暸然的苦笑，看来只能耐心等着服务生小弟来为他们服务喽。

　　周毓多英挺的眉毛在警帽下微微纠起，刚才前排那个男人瞬间的回头，他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砰地撞了一下，差点脱口喊出阿辉的名字，幸好及时恢复的理智阻止了他。定睛仔细观察一番，他暗暗在心中笑自己的傻气，他的阿辉怎么会穿着这种做工考究的西服，和明显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男子一起吃饭呢？！

　　“阿辉，方智粼的队里好象来了个新手，在我斜对面的小帅哥以前可没有见过哦！”SAM眯起双眼，若有所思地低声道。
　　“哦？是吗？！虽然他们小队管的是普通刑案，但总也是刑侦组的人，有空的话，把新来的底细摸摸清楚。”滕俊辉面无表情地朝SAM点点头，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刑警们凑成堆，谈话的主题自然而然地集中在各类犯罪案件上，正当大家七嘴八舌地抱怨罪犯越来越狡猾、案子越来越难办时，桌上的银色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方队接起电话应了两句后，脸色肃然地果断下令：“太子道五分钟前发生抢劫案，现场已经封锁，所有人立即各就各位。”
　　“是，队长！”
　　方队放下一叠钞票，带领队员们冲了出去。周毓多紧紧跟着李明，第一次办案的紧张和兴奋感充斥全身，以致于当他转过“旺记”外墙的边角，压根没觉察到玻璃窗另一面投射出的错愕、恍惚的目光。

　　1997年是香港回归大陆的特殊年份。随着主权移交日的临近，警方几乎出动全部警力，展开了好几轮的大规模整治活动，誓将这座东方明珠变得更干净、更安全。
　　终于等到七月一日这天，周毓多和全港所有警员一样，已经连着大半个月没有回过一次家、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他仍然坚持和西九龙总局的同事一起，守卫在尖沙嘴小天星码头，因为当天晚上维多利亚港将要举行规模盛大的烟火晚会，而这里恰巧是观赏的最佳位置。
　　神经高度绷紧的周毓多在巡逻中，突然看见一辆黑色的BMW向“五枝旗杆”处驶来，他赶紧整了整警服，一路小跑到车子前方。
　　“对不起，请停车！”伸手将缓慢前行的车拦停下来，他转到右侧弯下腰，礼貌地敲了敲紧闭的车窗，然后耐心等着茶色玻璃下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