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碧连

4、第 4 章

　　第三章

　　“砰~~~~~”粗大的木棒不偏不倚地落在挺身而出的人影上，陈毓多捂着被打中的左侧肩膀猛地蹲在地上，“好疼~~~”
　　女人红着眼，手中的棒子还不停歇地要打下来，刚被撞开的滕俊辉一个箭步冲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阿姨，够了！！”
　　低哑的嘶吼声回荡在简陋的房间里，陈毓多和女人都吓住了，呆呆望着满脸怒容的滕俊辉，第一次看见他发火的样子，不是可怕，是非常可怕！
　　“多多，”寂静的深夜，吵闹的人声格外刺耳，陈惠珍闻音而来，一见如此情形，心中已有点数，“先回家吧！阿辉，你也一起来！”她微微向还在发怔的女人欠身示意，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出了大门。

　　“阿辉，晚饭吃了吗？”双脚踏进自己家里，陈毓多暗自吁了口气，拖着滕俊辉的手臂一屁股坐到厨房的饭桌边，关切地问道。
　　“恩。”
　　“那就喝点糖水吧，我妈煮的糖水味道可好呢！”
　　默默吃完摆在面前的点心，滕俊辉的视线胶着在桌脚上。陈毓多不时偷偷的瞄瞄他，察觉到那总是冷淡而漠然的脸上现出一丝受伤的神情，不知怎的，心被刺痛了，一股酸涩味道直涌上喉头。
　　陈惠珍上前轻轻拍了拍男孩子们的背脊，“今天，你们两个就挤一下吧。阿辉，明天等你阿姨气消了，再给她赔个不是，毕竟，她是长辈！”

　　两人进了卧室后，滕俊辉迅速脱下外套，露出穿着短袖汗衫的健硕身材，陈毓多郁闷地看着他裸露的肌肤上道道触目的淤痕，心中忿忿不平：“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外甥如此毒辣，还要阿辉跟她道歉，真是没道理！”
　　“我给你涂点药吧！”陈毓多打开床头柜，取出小药箱里的红花油，到了点在手中，不等对方同意，温热的手掌便贴上了淤血处，一点一点慢慢地揉开。
　　滕俊辉的身体一颤，从未与人有过这般的亲昵接触，少年的脸禁不住有些发烫，“好了，我没什么，睡觉吧！”急于摆脱异样的感觉，他拉下了正在背上游走的双手，拿起陈惠珍备好的新被子裹住全身后，倒在了木板床上。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翻了几个身还是没睡着的陈毓多，转过头来看见滕俊辉也是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个，阿辉？”
　　“恩？”
　　“你见过你的爸爸吗？”
　　“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爸爸，连照片也没看过。”
　　“是吗？！”
　　“小时侯，村子里的小孩子会围着我、跟着我，甚至朝我扔石块，嘲笑我是‘没爸的野种’。一开始，我只知道回家哭着问妈妈，为什么别人都有，就我没有爸爸？妈妈总是搂住我，一言不发，陪着我一起掉泪。后来再遇到这样的事，我就会发疯一样的扑上去，和那些比我大、比我壮的人干上一架，直到他们看到我怕了，不敢再侮辱我为止。等到我长大一些了，不仅同学还是会用鄙夷的眼光看我，连村里的大人有时也会在我面前冒出什么‘不贞洁’啦、‘自作孽’啦之类的话。我便不买帐地狠狠瞪住他们，妈妈她才不是这样的人呢，决不允许他们这样说！”
　　“现在，好象没人这样说了吧？”
　　“恩，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爱嚼舌根的人也老了。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的香港变化很大嘞。不过，妈妈虽然没有和我好好地谈起过爸爸的事情，但我记得小时候曾经听她说过，爸爸是警察哦！所以，我常幻想，说不定，他是去做卧底，才不能和我们相认，呵呵！我将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考警校、当SIR！！对了，你呢？”
　　“我？没想过！反正也没人管我！”
　　“阿辉！”幽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班驳的光影投射在滕俊辉英挺的脸上，有种阴暗的魅惑力。
　　“我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听说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从小跟着阿姨流浪，每个地方都待不长、每个地方都不是家。我知道，其实爸爸他还活着，只是，不愿意认我罢了。今天的事也不能怪阿姨,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姨夫他走了。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但这次他是铁了心，和一个有钱的老女人走了！所以阿姨她很难过，跑去赌钱又输得一塌糊涂，这才会拿我出气的。”陈毓多第一次听完滕俊辉说出一大段的话，胸口象被什么给堵着了，一时不知道怎样安慰他才好。阿辉的身世，使他象失去亲人爱护的幼兽，所有的淡漠和冷酷都是为了保卫自己不再受伤害啊！
　　手悄悄从自己被子里挪出来，伸到对方那里，陈毓多牢牢握住滕俊辉的手，两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深深凝视着，心中所想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失去了丈夫的女人愈加自抱自弃，整天不是喝酒就是赌钱，不工作的她也不晓得哪里来的钱。可就算有人定期送钱给她，也经不起这样的花消。渐渐地，家里总会多出些陌生的男人，有老有少。滕俊辉冷眼旁观着，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妈妈原来也是这样过来的吧？为了抚养幼小的弟妹长大，一个14、5岁的小姑娘除了卖身，还能干什么呢？！眼泪，就这样无声地滴落在破旧的衣襟上，从温热到冰冷，一直凉到心里去。
　　暗淡的，看不见希望的生命里，陈毓多是唯一照进来的阳光，虽然是小小一束，却热力十足，滕俊辉只要想起那张生气勃勃的脸，坚硬的心就会逐渐变得柔软。早知道他是个烂好人，但对自己总和别人不一样。考试之前，明白滕同学根本没有时间去看书、背书、做习题，他会细心地整理好所有课程的笔记，重点和要点都会做上记号，每道数学题目的解法必定是步步齐全，甚至还有文字注释。因为家里老是有男人进出，滕俊辉放工后直接到隔壁人家的次数愈来愈多，有时回来晚了，陈毓多会搬个小椅子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熟悉的人影出现，然后肚子们会很配合默契的一起咕噜几声。没有课要上、也没有活要干的星期天，两个人会懒洋洋地窝在被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地，不过，通常都是一个呱呱说，一个静静听。
　　只是，那抹阳光不知什么时候会被自己的阴暗所遮蔽，再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