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浮生3》苏挽言

39、第三十九章 绝 情 殿

　　五月初二，星辰移位，惑星驻留，天下大乱。
　　全武林贴出告示：雪依教教主江以尘已死，如今雪依教只剩一些乌合之众，难成大气，还望各位武林人士见此告示速来武林盟商议，我等共进退，势将邪教余孽铲除！
　　许多江湖中人纷纷响应，眼见着来武林盟的人越来越多。
　　颜以枫却始终恍恍惚惚地过着每一天，这么多天以来，所有人都说以尘死了，以尘不在这个世上了，可他一直不相信，不相信他会死。那一天，他还对着他说话，给他送贺礼，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梦境吗？
　　那他现在，到底是活在梦中还是梦外？
　　“以枫，你在想什么呢？”夜寐璃走到了他身旁，端起桌上的茶盏递到他面前，“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别再胡思乱想了。”
　　颜以枫打翻茶杯，一把抓住了夜寐璃的手，“你告诉我......他没有死，是不是？”
　　他的脸，一下子憔悴了好多。夜寐璃抚上他的脸庞，有些心疼地回道，“他死了，早就死了，是你对他念念不忘，才会幻想他还活着。颜以枫，你为何就不愿看我一眼？我，夜寐璃才是你的妻子，活生生的人。”
　　颜以枫的眼神渐渐变冷，突然甩开了她的手，怒声吼道，“给我闭嘴！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以尘没有死，是你，是你和他们一起骗我！”
　　“我没有！”夜寐璃的声音尖锐刺耳，还夹杂着深深的怨恨，“颜以枫，你想毁了自己吗？！一个死人你却对他这般执念，那我呢，你可曾想过我？”
　　“是你说要嫁我，怨得了谁？”颜以枫娴恶似的推开她，大步朝门外走去。
　　“你......”
　　夜寐璃双眸含泪，朱唇紧咬，心中怒意横生，“为什么我比不过一个死人？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她发疯似地大叫起来。
　　......
　　“盟主，玉玲珑已寻了回来。”一个背着剑囊的侠客出现在颜以枫身后，怀中抱着一张绝世好琴。
　　接过那张琴，颜以枫好好端详了几眼，脑中忆起了那一道淡到出尘的身影，素手抚琴，眉眼冷漠，琴弦在他指尖好似有灵魂般，每一个音律都透着飘渺与空灵。
　　“去雪依教。”颜以枫冷声吐出这几个字，将玉玲珑紧紧地收在了怀里。
　　这一日，武林盟大举入侵雪依教，正道与邪教之间牵制了四十多年的平衡关系终被打破。这场战斗，武林盟十万人对雪依教两千人，胜负不必言明，早已成定局。
　　绝情殿，红烛烧，漫天火光映红了殿中白衣男子的脸颊。
　　他静静地倒在血泊中，转头望向离他不远处的冷傲男子，唇边带上一抹讥诮的冷笑，“别以为你杀得了我。杀我的，是江以尘，不是你......”
　　“你说什么？他没死，是不是？！”颜以枫几步冲到段倾城身前，双手提起他的衣领，急急地吼道，“快说！是不是？”
　　“当日，我确是以为他死了，还送了那具冰棺，却没料到......他竟没死。哼，竟敢偷走藏在荒魂之塔的秘籍，用来对付我。不过......九泉幽火伤人伤己，那一掌他用了全力，恐怕他此时已筋脉尽断，哈哈哈，他终是要和我一起死......”
　　“你这个疯子！”
　　“那又如何？是江傲紫负我在先......我就要他死，要他儿子死......你们都得死！”他口吐血沫，疯狂地大笑起来。
　　颜以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此人一生韶华错负，却固执地不肯回头，撞到头破血流，还偏要将无关的人拉进自己的棋盘内，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活该。
　　“呵，呵呵，你那是什么眼神？”段倾城冷冷地哼了一声，反倒怜悯似的瞧着颜以枫，“你自以为颜以尘对你好，却不知，兰幽就是被他杀死的......他对你好，只是愧疚。”
　　“你以为我会相信？”颜以枫捏紧了手指。
　　“我都要死了，为何骗你？呵，你真可怜，被颜以尘骗了这么多年，兰幽......兰幽她......一定死不......”瞑目。
　　接下来的两个字还未出口，颜以枫手中的剑已刺穿了他的身体，他却冷冷地笑着，如梦魇般的声音一直在颜以枫耳边徘徊，“他在后......山，你自己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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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山顶上，一袭白衣清尘如雪，颈中一朵黑色莲花孤傲地绽放着，身后红色披风随墨发猎猎飘动，竟有片片雪花落在他肩上。
　　“他死了，雪依教也毁了。”勉遥站到他身边，遥望着远处山峰叠峦，云雾飘散，突然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这次，我真的要去了。”颜以尘轻声说着，眼中更是浅淡。
　　“别胡说，待临笑回来......”
　　颜以尘打断他，“等不到了。腕上的黑线已蔓延到颈上，你真以为，这世上还有法子救我？返魂香？别说能否寻到，就是有没有还不一定。”
　　“他只听别人说了这么一句，就不顾一切地去了。你总得......总得......撑到他回来。”
　　“......”
　　他此一生，便只负了兰临笑一人。
　　“江以尘？”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上前，他回眸，四目交汇的瞬间仿佛天地都宁静了。
　　“颜以枫。”颜以尘的眼中并无惊讶。
　　“是我。”
　　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勉遥看了两人一眼，轻叹一声，转身向山脚下走去。
　　“段倾城是被你所伤？”
　　“是。”
　　“累吗？”
　　“累。”
　　“我娘是你杀的？”
　　颜以尘突然不说话了，目光里透着哀伤。“段倾城说是，你便信了吗？”
　　“我只想亲口问你一句，是与不是？娘亲为护我周全，送我去雪依教当了教主，却让你替我担起整个默延山庄，所以你恨她，杀了她？”
　　“重要吗？”颜以尘转头，不再看他。
　　“很重要。若是你杀的，我......”
　　“你若觉得是，那就是吧。”
　　颜以枫将玉玲珑摔到他面前，突然拿剑指着颜以尘，“如果真的是，我会杀了你替娘亲报仇。”
　　“我说是，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你！”
　　颜以枫握着手中长剑，眉头蹙得死紧，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一句也开不了口。
　　“为何？”颜以枫闭上眼，脑中思绪紊乱，过了好半晌才缓缓睁开眼。
　　“生与死，本是常事，何必一味执着，你又怎知，她想要的不是死？”颜以尘道。
　　颜以枫嘴唇轻颤，慢慢松开了手中的剑。
　　那把剑重重地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颜以枫拂袖离去。他终是，下不了手。
　　颜以尘的目光黯了一下。转头，望向矗立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碑，“你们在那里躲了那么久，不出来吗？”
　　话音刚落，就有两道人影从青石碑后走了出来，一男一女，正是影默和夜寐璃。
　　“你居然还没死！”影默紧盯着他，神色阴冷，面容如恶鬼般狰狞，脸上布满了诡异的笑容。
　　“为何要杀吴伯？自小他待你比我好。”颜以尘的眼中有杀意。
　　“哼，他只是不想让我恨你。可是，我从来没有一刻不恨你！雪依教屠我满门，杀了我爹娘，让我自小成了孤儿，最后又不得已做了杀手。你以为我真的很喜欢杀人吗？我变成如今这副样子，都是你爹害的！负债子偿，他死了，这些血债就该由你来偿还！”
　　颜以尘轻拢衣袖，闭目跪在山崖前，将玉玲珑抱进怀中，“那吴伯的命，是否该由你来偿还？”
　　一字字，清晰地在上空回荡，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影默不知从何处变来一支玉箫，放在手心里把玩着。他轻笑一声，如幼时一般，唤他少主。“你或许忘了，老庄主也曾教过我音律，只是后来我见你喜欢抚琴，便不再碰琴了。后来，庄主就将这支玉箫赠予了我。”
　　“你恨我，不该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颜以尘睁开双眸，望着夜寐璃说道。
　　又是无关！夜寐璃恶狠狠地瞪他，为什么他们都说她是无关的人？！
　　“我是以枫的妻子，怎么会无关？”
　　“你不过是他们之间的牺牲品。”影默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将玉箫贴到唇边，试了一下音色，便吹起曲子来。
　　箫声从最初的低沉到后来的高亢，时而婉转，时而幽冷，一股肃杀之意从曲调中传了出来。
　　夜寐璃心道不好，他要杀江以尘，还未有所反应，另一阵飘渺的音律已响了起来。
　　弦音绵绵，却又暗藏杀机。颜以尘轻勾琴弦，阵阵音律自他指尖飘出，琴声中带着滚滚的杀气，直逼箫声而去。
　　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空中对峙，杀气冲天而起。
　　“嘣。”颜以尘刻意挑断一根琴弦，眼神寒冽，音调陡转，宛如一曲夺命的梵音。
　　“砰砰砰！”
　　另一股力量直冲影默而来，他情急之下吹得愈发快速，却渐显紊乱。
　　一道白光瞬间穿透影默的胸口，只见他的身子向后飞出了数十丈，重重地摔落在地。
　　“噗。”他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玉箫染得妖红，八个音孔逐一出现了裂痕。
　　“你竟想与我同归于尽？哈，哈哈哈......”影默张着血红的大嘴，仰起头，阴沉的笑声响彻天际。
　　影默的笑声突然哽住，一道凌厉的掌风隔空袭来，如一团诡丽的幽火。他没有躲，那一掌正中心口，心脉尽断。
　　他睁大眼睛望着天空，死状凄惨。
　　“咳。”颜以尘看着影默，嘴角不断有血溢出，一滴滴，将白衣浸染成鲜红色。他却微微扯起唇角，从怀中掏出了那一块灼热的纳兰玉，将心头血滴在了上面。
　　“你......江以尘，你不会死吧？”夜寐璃的手不可抑止地颤抖着，虽然她很想他死，可那一瞬，她却觉得......这个男子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