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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山雨欲来风满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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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是大辽的王爷,难怪……”我与他高坐在醉月轩的屋顶,任檐下管弦零乱歌舞喧嚣,都与我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你是怎么想的?”
“不管他是什么人,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吧?既然他是大辽使臣,又是到了京城,我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只要不出差错就好了吧?”
“不是问你这个。”他仰面朝天,躺在我身边,把酒囊递给我。“很在意那个人吗?”
“嗯?”我接过酒囊饮了一口,醉月楼的窖藏好酒‘湘妃泪’一阵甘醇流入肺腑,却隐隐地透出一丝悲凉……
“我知道青弦你是个女孩子,这点你不用瞒我。”
“哦,你知道了啊,我还以为我伪装得很好啊。”我不甚在意地说道。
“哈哈!”他突然很惬意地笑了起来,月色皎洁,晕开一丝朦胧。“我真不知道你会在意什么事。青弦,今天死的那些人,是被人用内力震断静脉而死的。”
“你相信会有人有这样高深的内力同时将几十个人同时震慑得暴毙而亡吗?”
“不信。但是如果有一把剑——”
“你不用看我。”我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那种至刚至阳的霸道剑气并不是子缨。而是蹑影……”
“那就是你要寻的另一把剑?”他坐起身,挨到我身边,从我手里拿过酒囊。
“是啊,我随师傅一路寻来,十几年都不见他的踪影,可没想到再见之时,却是这般模样。我不知道现在使用这柄剑的究竟是什么人。可是师父说过,子缨和蹑影都是戾气很重的剑,若不是迫不得已。断然不可出鞘……”
“真是不明白你,”长风轻轻托起我的脸“给我看看有没有伤到。”他仔细地端详着我。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我有些羞涩……“明明什么都不在乎的你,明明什么都无所谓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在意那把剑?难道你自己的性命不比它更重要吗?”
湘妃泪的苦涩淡淡地在心头云开,化成一片凄凉。好像有一个女人在我的心中轻吟……
“很疼吧?”他伸手轻拭着我眼角的泪痕,如此细腻又如此温存。
“没事啦。”我推开他的手,怔怔地道了一句大概是酒喝多了。他笑着扬了一口。“青弦,唱支歌吧。”
“不,我才不唱呢。”
“是不是唱得不好听啊?我不笑就是了啊。”
“那也不要啊!”我不禁笑起来“我从来没唱歌给别人听过。”
“风兮伊何兮不相忘——”长风突然高歌,有一种摄人的气魄,也有一种低回的思绪。我歪着头,略带顽颇地看他“你在想一个人?”
他不做声,也不继续唱,只是默默地喝着酒。
“我知道,”我笑着夺过他手中的酒囊“你在想一个女人!”他猛得一抬手,把酒囊打飞“你醉了……”
“我没有!”我右手一撑整个人飞身接住被他打飞的酒囊,轻盈盈地落下……“刘郎顾盼寄相思,你——”
“你醉了——”他猛一起身,将我拦腰抱住。“你敢说,你没在想她?”我笑着把酒壶在他眼前晃一晃“陆双双才色无双,你怎么会不动心呢?”
“哎——”他长叹一声“你怎么会想到她呢?”
“呵呵,”我笑得更欢愉了“你抱得我好痒啊,放开啊。呵呵。”
“丫头,那你喜欢我吗?”
……
我看着他微醉的眼……是玩笑吗?是认真的吗?我想思考,却被那双眼看得无从思量……那么温柔的目光,那么亲切的神情。我似乎从未注意过他。不是不在意,而是不敢……他对我而言,是遥不可触及的人……可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他,居然就这样看着我……“不说的话,这个拿走了啊!”他从我怀里抽出一支玉箫。
“喂,怎么拿人家的东西啊!”我不悦地推开他,撅起小嘴表示我的不满。
“不管啊,想好怎么回答我的时候就还给你啊!”他得意地高举起来,像一个在游戏中胜利的孩子。
“好啊,你还学会不讲理了!看我抢过来!”我撸起袖子一个箭步冲上去,他一侧身,我一招“攀龙附凤”顺着他笔挺的身子扶摇直上。他一点足,在拥我在怀笑道“你说你,该摸的不该摸的都摸了,女孩子怎么就不会矜持一点呢?”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霎时只觉得脸上灼烧一般滚烫。
“好啦,我们坐下在歇一会吧。”他扶着我坐下,仍是一脸笑靥……他拿起箫,吹起一首曲子,我并没有听过,只不过不经意间,就随着它清唱起来:
芙蓉殷勤捧莲装,荻花瑟瑟断人肠。推手翻杯邀明月,恨无常,渺渺秋风归何方?
去年杨柳江心月,今朝桃花扇底风。暗暗乡魂追思旅,人彷徨,无欢无恨两重殇。
“长风。”他停下箫音,我淡淡地看他“你爱过吗?”
“嗯。”
“既然爱过,为什么那个女孩子的眼里满是忧伤呢?”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远方“也许是因为我爱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呵呵,”我笑得更大声了“男人啊,爱或者不爱都是一张嘴。我不信。爱过了不爱了都只是一句话而已。”洋洋洒洒间,整囊的酒都被我倾入体内。一种锥心刺骨的痛翻涌上来。我好像为别人所摆布着思绪。有一种窒息的感觉……“长风——”我紧紧拽住他的衣角,好像梦魇一般。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
“我们回去吧。”他看看我“你又喝醉了呢。”很轻柔地在我耳畔呢喃。拥紧我,任我的发在他怀中摩挲。有温暖的感觉。
次日白虎堂□□
“青弦!”断七高声唤我。昨天的酒还没有醒,还是有些醉意。“刚才叫你怎么没有听见吗?”他挡在我前面,仔细地打量着我“这两天都没有见你啊。不如我们一起去练功吧!咦?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他探手来摸我……
“啪——”有人挥手将他推倒同时将我向后一拉,我便跌在一个宽阔的胸怀中……好熟悉……
“喂,断七,不要这么近。他可是个男人。”他低头看了看我“昨天受凉了吧?”
“没啊,我想出去一下啊!”
“这可不行,好好进去休息吧。你现在只需要准备皇上的赐宴就好了。”言罢,他一回手将我扛了起来……
“喂喂!长风!”断七由地上跳起来又闹又喊
“长风,”我低唤他的名字“断七真的是个冷面杀手吗?”
“你说呢?”
我静静地伏在他的背上,果然昨夜的酒还没有醒。
“青弦。你还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话吗?”他轻轻将我放在床榻上。
“哪一句?”
“是关于那个辽人的。青弦,不要再见他了。他并不同宋人。虎狼之心,我怕他有一天会利用你做什么事情。”
我看了他半晌,眼神坚定得似乎他完全看透了一个人“长风,我不懂,既然他贵为皇族,又出使我大宋,为什么要改名换姓?”
“就是不知道,加上他夜探紫宸殿,肯定另有所图。”
“你知道了?”我惊愕地看着他“难道皇上也知道了?”
“不,皇上还不知道。目前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既然此事如此神秘,你又何必告知于我?况且,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如果你一会就行的话就进宫一趟,高公公要见你。”
“见我做什么?”
“主要是因为你破了那一半的赌局啊。你不是说你看见那个女人了吗?”
“呵呵!”我笑着靠在枕头上“其实当时也不知道那人就在房梁上啊,只不过是你说他们每次作案以后都要留下一树梅花并且在上面钉上一种特有的暗器。可是上次我们去的时候却偏偏没有看见她的‘雪花漫天’所以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自己心虚,就跳出来了啊!”
“你个滑头啊!”他修长的手指刮在我的鼻子上,好痛。
进了皇城由一个年长的公公领进文德殿阶下受皇上口谕。一张香案,三柱清香。数十个宫人恭站一旁伺候。虽然只是口谕,但是排场不小,极为严谨。年长的公公恐我失礼,进入文德殿之前细声交代了我应该如何跪如何立,说什么话。总之恭请天安,恭谢天恩,永服辞训这三句和三呼万岁绝对不能少。我一一记下,虽然平日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就算了,可是这一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一个不小心,这为我“庆功褒奖”的排场就会变成送我下地狱的东风啊!不过还好,虽然众人都凝神屏气了一番,但也很快就结束了。都是一些排场上的话。虽然未免有些文绉绉的,不过我也还听得懂,无非是一些把我夸成了神仙一样的话。最后还赏了我纹银百两。虽然说当下的局势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座大别院,不过与白虎堂那场赌局的一半二十七万一千八百两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把全部赌资收尽囊中。还好这场赌局只是赌他们是男是女,如果要是一定要把他们缉拿归案。恐怕要费些麻烦。那个傲雪还好对付……可是那个还没有出手的人……我看看手里捧下的雪花细纹,白花花的官印精细非常,不由心中偷偷一笑,终究是皇上所赐,谁会嫌赏得太多呢?
由右掖门出,正遇见断七在东角楼方向处徘徊。
“你怎么在啊?”我怔怔地看着他“不是应该在白虎堂里练功吗?”
“青弦,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啊?”
“我听说,这次的赐宴是有意为难我们白虎堂。”
“怎么说?”
“我们一群大男人怎么好像女人一样歌舞取乐呢?”
我笑了“只是这样?”看他愁眉不展我更加幸灾乐祸了“断七啊断七,你连无眼的刀剑都能耍的炉火纯青,更何况区区湘衫水袖?”
“青弦!”他正色道“我们堂堂七尺男儿,大丈夫——”
“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说,不是上面的旨意吗?”
“早知这样,还不如金戈铁马,上阵杀敌,说不定这会那些契丹狗贼早已被我踏平!”看他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自言自语,我不禁垂下了头。
“为什么那么恨契丹人呢?”
“他们盘踞北上,威胁我疆土,杀我子民,略我疆域。难道不恨?”
我笑了“我问你,大宋的天下是怎么得来的?难道不是太祖兵变代周灭陈而得?这天下之大,哪一个是正统的天子?无非是强权在手,天下为公罢了。太祖入主中原,我们不觉国仇家恨,反而却对契丹人刀锋相向。我只说,天下有德者居之。你刚才不是也说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为了一己之乐将我们这些为国的忠良变成了玩物?那我问你这种事在契丹可有?既然契丹人国富民强,恐怕他的君主也是值得依靠的。我们与契丹人不同的是我们依靠了不同的君王。”我抬头回望了一眼这威严的禁城,长叹了一口气“只怕到头来,我们的君王,不得能够庇佑我们吧。”
“那么青弦你难道——”
“我只是江湖中无更的浮萍,对我而言,无国无家无天下。等做完我该做的事情,我就会离开。”我轻曳嘴角“不要总是跟着我啊。我还有别的事情想做啊。”
“有什么事情想做啊?”
“不知道啊,也许浪迹天涯也说不定啊!”
汴梁暮春
已是迫近大宴的日期,皇上像在这晚春时节召见契丹使臣,同时大赦天下。近半月以来,也没有傲雪残梅的任何消息。而我们,只是京城中那些领着月俸却不干实事人中的一部分。
宫里派来给我们领舞的女子是教坊中的第一人——破月。
人倒是很平常,不像陆双双一般才气纵横,也不像纤纤郡主那般大家闺秀一顾倾城。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利落,做事雷厉风行。听说这位姑娘虽然相貌平平,但是在教坊中技艺第一无人能及,待遇从四品。颇得皇后赏识,就是后宫妃嫔也要礼让三分。皇上也多次请宫人执笔画起妙舞轻姿,舞步轻盈堪比前唐谢阿蛮。
“段公子!”她高声唤我,干脆简洁“这件舞衣你看看合不合你身?你这样瘦小,这件可是特别为你定制的。”
我接来一看,长袖湘衫,透着一种江南特有的温柔气,很久不着女装,这种细腻的手感让我觉得如此陌生。
“本来想跳汉宫舞的,可是陛下说布衣始终没有丝绸来得入眼,因此令司珍房连夜赶制了这批舞衣,都是用今年进贡的上好丝绸缝制的。看看是不是得体?”
“长风也有吗?”
“端木大人乃贵胄,陛下自然不会让他出席。”
“呵呵,那算他逃过一劫了。”
此时,顾前辈走了过。
“朔天,”破月从容地走到她身旁“你的莲步要好好练一下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拙的舞娘。不是说行不露足吗?真恨不得赶快去给你缠足!”
顾朔天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见他也不曾顶撞,破月快意地一笑“你这个木头啊,真是有趣!”说来破月笑的时候不多,除了在舞池的时候会笑,多数的时候给人的,还是严厉的印象。
长风倒是没对我们这些人的表演抱什么希望,只不过看见断七穿上舞衣的时候显露出了难得的坏笑。听内侍们说,皇上也觉得这次的表演会很有趣,所以想借此“大饱眼福”。
汴梁赐宴前夜
汴河两岸至夜时,比起白天不知繁华多少。两岸张灯结彩,我也来亲近一下这种奢靡吧!
乘舟过了相国寺桥,及至状元楼,一路行像州桥夜市。汴河两岸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不分男女老少摩肩接踵,络绎不绝。不愧是大宋的东京,一派升平……
“怎么一个人啊?”循声看去,正巧一只彩船泊在我小舟的旁边。而说话的人,就是耶律图。不,也许,是耶律隆庆……
他向我挥挥手,示意我到他的身边去,我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
“中原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难道这么长时间不见,你都不记得我了吗?”他蜻蜓点水,掠过水面,在我身边站定。
“并不是的。”我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他“你到底是谁?”
“在下耶律——”
我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怀疑,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两岸还是喧嚣已经,只有水面永远波澜不惊。
“我的本名是耶律隆庆,是契丹国的梁王。此次出使中原,并未表露身份,是因我曾率军征战大宋,如果让那些主战派知道,我能否活着走出宋境都是未可知的事情了。”
“那你也没有必要隐瞒我吧?”
“你我非敌非友,况且你又身在皇城司——”
“非敌非友……”我轻笑了一声,转眼望见州桥月明。好不苍凉。
“你我当然非敌非友。”他蹲下来,双手握住我的肩“你是我的女人——”
我做了一个诧异的表情。
“那么,”他轻轻拉起我的手“究竟我聪明的青弦是怎么知道的呢?”
“哎——”我叹了口气,放下他的手“不管你是谁,我只是想说,不要骗我就好了。我既不想置你于死地,又不想高攀你的这份尊贵。”
“青弦?”他莫名地看着我。
“如果你是五郎,也许我可以和你纵酒高歌。一夜笙箫。或者你是耶律图,也许我也可以一睹风月。可是,你是契丹的王爷……”
“不自在吗?”
我回头看他一身华服,英伟中散着一种王者的威严。“你太令人炫目了。也许——”
“哈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只不过是你自己放不下罢了。你和我来。”他一手拉着我的,一手撑起围栏。带我一步跨到岸上。
他抓起路边小摊上的包子,塞到我嘴里。顿时一股肉香占据了我的味觉,才发现原来我饿了……
“好吃吗?”他小心地捡了几个铜子给小贩。
他兴致勃勃地和我一起吃起来。还不时地夸奖着小贩的手艺。并且又买了一些,小贩也并没有畏惧之色,一边乐悠悠地和我们攀谈一边麻利地用油纸把包子拾起。
“看,其实汉辽也是一家的啊!”他兴奋地提起包子,向我炫耀。我却低头在思量这包子为什么这么好吃。
“饿了吧?走,我们去吃点东西。”言罢便与我转入了车家炭张家酒店。尤未坐定,一声娇嗔,化作一道红色的闪电。啪一声坐在了我们这张桌上,定睛一看是一个着红色胡服的女子,配饰的银铃发出阵阵清越的声响,犹如她爽朗的笑声,惊动了整个酒楼。
“二叔!”女子面容清丽,透着几分妖娆。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正直少年。她顽颇地眨眨眼看着耶律隆庆“你什么时候‘青牛白马’,娶我过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