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红莲》雪衣鸢尾

12、十二、星的彼端，心之岸

　　轻轻将我放在简易铺就的床蹋之上，默然的男子很快别过头。我看到他亦将我的衣物带回，也是默然，迅速地穿衣。整理好束腰的丝带，坐在床沿，看着背对我的沐风。
　　尴尬...
　　于是清清嗓子，一字一字道：“黎，沐，风！”
　　男子转过身。美丽的黑眸深邃，但是没有笑意。
　　“咳咳...”总觉得怎么开口都是别扭。“你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对不对？”
　　“不，我什么都看到了。”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全全全全全...都看到了？你怎么能这么淡然，这么无所谓地说出这句话，就好像看到小猫小狗洗澡一样平常！
　　我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气呼呼地扭过头，不再看他。接着又听见那清润的声音低低道：“我不会对你说谎。若你要惩罚我，随你。”
　　“为何要罚你？”我轻叹一声。“罢了，忘了这件事吧。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
　　我也转过身，看着那认真的黑眸。总觉得，欠了他很多。
　　走到他身前，抚上他心口的位置。他低下头看着我，长长的睫毛看去异常温柔。“还会痛吗？”我轻声问。
　　“不会。”简短的回答，却让我心中又是一痛。
　　突然，帐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明非焰。“月汐，可曾睡了？”
　　“没有。”手自然地滑下，离开沐风。掀起帐门，看到红发的男子凝重的脸。“什么事？”
　　“麻烦你了。”男子剑眉都皱了起来。“星炼病了。”

　　不过片刻，星炼怎么会突然病了呢？他有没有将我遇袭之事告诉明非焰呢？现在不是问话的时机，我只好把疑问全吞回肚子里。
　　明非焰和星炼是同居一帐的。甫一进门，便看见那蜷卧蹋上的紫衣少年。我走上前去，先是摸摸少年的额头。果然很热。
　　这时戎装的君易瑶也进来了。看了看面色泛红昏迷不醒的星炼，担忧地问：“他病况如何？大军要迅速赶往靖远，恐不能为他一人多作停留。”
　　我点点头：“易瑶不用担心，我会守着他的。”
　　说着命明非焰去医官处寻药，我则找了条干净的手巾，用凉水浸湿，敷在星炼的额头。边做这些边叹气，明明泡凉水的是我，怎么他倒生病了呢？
　　君易瑶看着明非焰回来，将煮好的药剂为他服下，方才放心。我看着沉默下来的两人，不由开口问道：“易瑶，今日有巫女袭击我，你们可曾察觉？”
　　“巫女？”君易瑶猛地站了起来，美目难掩惊诧之色，显然出乎她的意料。明非焰也圆睁双目。
　　我点点头。“照星炼所说，当是巫女没错。她用了什么离幻之术，将我拖入梦境以图击杀，还有一名技艺高强的黑衣男子相助。若非星炼及时援手，我和沐风怕早支持不住。”
　　“离幻...倒真是蒙潼巫女的惯用暗杀之术。”君易瑶轻笑一声，轻蔑之意昭然。“只是为了发动这个术，想必那巫女也付出了不少代价。何况她还带着一个人。”
　　巫女，我是略有了解的。
　　那是蒙潼唯一能够抗衡天佑三隐族的手段。但与隐族不同的是，巫女从来就不是一个世家，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巫女虽然灵力卓绝，却无法与隐族正面对抗。她唯一的优势，便是预言。
　　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换得天机。越是强大的巫女，生命也愈是短暂。当末路将近，巫女之力便会携着以往巫女的所有记忆，随机觉醒在一位适龄少女的身上。
　　也就是说，今天我看到的那清丽而诡异的少女，身上背负的，是长久以来历代巫女的记忆。她才是真正的怪物。
　　“蒙潼竟派出巫女来试探你...若我没有猜错，那起先袭击你的黑衣人有可能是‘夕落’的一员。”君易瑶若有所思道。
　　“夕落？”陌生的名字让我很疑惑。
　　“那是一个效力于蒙潼王室的地下组织，专行暗杀，窥探等等无法明面上进行之事。”红发的男子神情凝重，代替君易瑶回答我的疑问。“王室有这样的暗探，并不稀奇。”
　　哦？那么天佑的王室也有类似的地下组织了？我心里想着，却没有问出口。
　　“看来蒙潼是想在战前削减隐族的力量。说不定星炼突然生病，也是那位巫女做的手脚。只是我想不通，蒙潼除了巫女，俱是天生没有灵力之人。就算夕落的杀手技艺出众，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够威胁到隐族的司祭？”
　　“易瑶不要小看了那些蒙潼人。”我认真道。“当日月汐对上那白靖时，英灵因有我拖累，竟始终落于下风。今日也因为我的疏忽，几乎让那黑衣得手。就算他们没有灵力，也不等于没有威胁。”
　　看了看昏迷的星炼，君易瑶也叹了口气：“希望星炼只是寻常生病，不是着了那巫女的道才好。”
　　天色毕竟已晚，身为主帅，君易瑶并不方便在这边多做逗留。嘱咐我好好照看星炼后便起身离开。明非焰很关心这少年，说要帮我一起照顾，在半夜时也终于支持不住，打起了瞌睡。
　　我一直用灵力周转于他全身，合着药物帮他散热。少年在昏迷中也似很不安稳，拼命抓着自己的衣襟，脸色越发不正常地嫣红。我又伸手试试他额头，仍没有一丝退烧的迹象。时不时取些水，帮少年润湿因发热而干裂的嘴唇。
　　我也早已哈欠连天，却不敢入睡。安静的男子始终在我身旁站着，他不需要睡眠。又帮星炼换了一次冰额的手巾，我终于也支撑不住，缓缓趴在少年的床侧，意识陷入模糊。

　　血，又是那满天的飞红。
　　我不再是以局外的角度看着那围困于战场的女子。睁开双眼，铺面生疼的飞沙是那样的真实。士兵们团团包围着我，看着我的眼神却是那样畏惧。
　　鲜血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昂起头，想要看清那张模糊的面容，却只看到那身影决绝地挥手，敌人便如潮水一般不停漫上来。
　　想回去。
　　筋疲力尽，可是身体却不听我的指挥。吸入的空气如同刀子一样撕裂着肺叶，血色长剑飞舞，收割着一条接一条的生命。
　　想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敌人临死时发出的哀鸣我已听得麻木。一帮心丧之兵，却如同天堑，阻挡了我归家的路。
　　为什么…一股鲜血溅在我的脸上，视线愈加模糊，几乎已经看不清眼前晃动的人影。为什么要有这战争，为什么要以我为牺牲，为何不允许我有一丝一毫的挣扎？
　　心疲后，方知天涯无归路。
　　无力的手已经握不住长剑。它已不是我的兵器，只是我支撑身体的支柱。
　　昂首向着那城池的方向，坚持着，扯出一个决绝的笑容。你要做天下明主，你要让这世间再无战火。你的牺牲已经够多，今生已经无望，来世，我愿再成为你的剑！
　　只是，那自城上奔下的身影，是谁？无数兵刃已经没入了我的身体，冰凉的感觉正一点一点吞噬我的感官。只是似有一束光降落，略略拨开了阻挡我视线的迷雾。
　　是谁？抱住了我坠落的身体，挡住那接踵而来的无数兵刃。是谁在用焦急而痛苦的声音呼唤？我费劲地撑开眼皮，无数光点在我眼幕上飞舞，犹如最美丽的极光。
　　是谁？
　　猛然间睁开眼睛，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清雅安静的男子与我对视，仿佛一直在看着我的睡颜。
　　梦中那最后一瞥，分明是...沐风惊世的容颜。
　　“月汐，你的灵力波动很厉害，做了什么梦？”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开我额前汗湿的头发，黑眸平静，如同夜幕。
　　拨开他的手，轻轻坐了起来。熟悉的头痛欲裂。我以为沐风来到我身边以后，我再也不会做以前的梦。没想到…没想到竟会有如此结果。
　　“你…到底是谁？”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问。那一刹那，我不知道脸上应该出现什么样的表情。“为什么梦的结尾，你出现了？你认识梦中的我对不对？你是为了她而死的，对不对？”
　　沐风有一刹那的停顿。静静收回手，平静地看着我淡漠的眼睛：“你梦到了吗？梦到了我的死？”
　　“是——”这个字刚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你会来到我的身边，是因为我梦中的那个人。你为她而死，又追随她而来。我只是一个附属品。我以为自己可以全然地信任你，我以为…”
　　“月汐，你错了。”轻轻的叹息在耳边响起。“我后来才懂得，我是为你而来的。”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擦去掉下的泪水。“从前的你，可从来不会心疼我半分。”
　　轻轻甩开他的手，竭力回复平静，也不想掩饰泪水，淡淡道：“告诉我吧，你所知道的全部。”
　　“不如，我来告诉你如何？”
　　不知何时，安静躺着的少年眼睛已经睁开。紫色璀璨的眸子，光芒闪耀。那陌生而遥远的神情，仿佛他和我只是人海中擦肩而过的路人。

作者有话说

　　努力更呀还是没人看呀~
要加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