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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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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皇帝面沉似水,一语不发的背着手踱来踱去。
袁不死垂目耐心的站在一边。
半响,皇帝停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问道:“她果然去见了贵妃?”
袁不死没有答话。
皇帝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紧紧闭了眼睛,吐出一句话:“朕的身边,到底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语气中已满是悲凉。
袁不死抬了抬眼睛:“皇上,您还有皇后,还有老奴,还有四皇子殿下,还有……可心丫头!”
皇帝轻笑:“没错,佩诗总是向着朕的。还有你,老家伙,这么些年了,一直无怨无悔的跟在朕身边,朕心里颇为欣慰。迟儿和可心那丫头嘛……迟儿自然是好的,就是风儿,原本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因了那年穆小姐的事,父子之间,到底有了隔阂,如今他见了朕客客气气的,生分了不少,如今又有贵妃和世家的事情掺杂在里头,对风儿,朕也不得不提防几分了。可心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又沉稳,朕看着她长大,对她的性子也十分了解,朕自然是放心的……”
皇帝的脸色忽然又沉重起来:“这朝堂后宫之间的阴谋算计,朕会尽量不让可心掺和进来,为了迟儿和清宁,朕也会让可心丫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迟儿……朕却不能如他所愿了,他身为皇子,自然就该有为了大局放弃一切的觉悟。”
袁不死道:“皇上不必忧虑了,四殿下聪明过人,老奴相信他对今晚的事情,心底有自己的判断。四殿下是堪当大任的,为了皇上,为了天下的安定,四殿下必定知道该如何选择。”
皇帝在桌旁坐了下来:“老袁,你也坐吧,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朕就不必客气了。”
袁不死也没有推辞,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伸手给皇帝倒茶:“皇上,老奴这些年瞧着,可心丫头性子是极好的,又聪明懂事,四殿下对可心丫头的那份心,您最清楚不过。只是这两个孩子年纪轻,都不懂得这男女之事。如今四殿下的正妃人选马上就要定下来了,您看……”
皇帝一边握着茶杯,一边说:“此事朕与皇后已经商量过了,如今朝上的形势,老袁你也是清楚的,朕随时都被人牵着鼻子走,三大世家的势力果然了得。但是朕最担心的是三大世家隐藏在背后的那些实力,朕毫不怀疑他们有瞬间颠覆朝政的能力。所以,朕现在不能不妥协。迟儿是懂事的,朕也相信他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妥协,也是为了让三大世家放心,以为朕是个糊涂好拿捏的人,将来才好谋大事。”
袁不死眼光一闪:“三大世家这些年一直隐藏实力,居然都没有被魏氏伤了元气,不得不让人忌惮三分。最为可怕的就是世家背后的策划者,老奴都十分佩服,更可怕的是,这个掌控一切的策划者,还是个女人,居然有这样的手段和魄力,老奴实在不清楚他们煞费苦心,究竟为的是什么。”
皇帝冷哼一声:“朕一开始也不相信,三大世家的家主,居然都是女人,而这三个女人之中,其中一个才是真正的主宰。现在看来,佟家的家主,很可能是贵妃了。朕真是没想到,当年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居然是苦心隐藏在朕身边多年的饿狼。朕被骗了这么多年还不自知,真是可笑之极。”
“皇上,贵妃是否佟家家主,老奴不得而知。但老奴担心的是隐藏在背后的那个女人,连骄傲如贵妃,都甘心听从,恐怕更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皇帝道:“没错!朕也是这样想!依理,贵妃最为信服的人是位在她之上的皇后,但是朕这么多年的观察,皇后,绝对不是三大世家的棋子。朕当年,出乎意料的求娶佩诗为正妃,相信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的,如果佩诗是三大世家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当年也不会煞费苦心的把贵妃安排进王府。只是佩诗心思单纯,她身边的人,司徒萱、仪森、乃至揽夏,朕都不敢轻易相信。如今,这每一日,朕都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有时候都想,如果朕当初不曾举兵,是否今日还在寿阳偏安一隅,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日子?”
袁不死正色道:“皇上此言差矣,当年,若是皇上不先发制人,恐怕现在整个忠亲王府的人,早已成了刀下之鬼。内中有多少波澜和诡计,老奴在皇上身边,看得清清楚楚。四周群雄并起,一旦有朝一日别人登了大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寿阳怎可能还能安宁下去?”
皇帝苦笑:“没错,朕当年也是这样想,才身不由己。如今朕坐在这个位置上,却越发的觉得孤独了,时常怀念从前和佩诗举案齐眉的日子。如今这豪华宽广的皇宫内苑,朕却找不到几个知心的人,连自己床榻之人,都蓦然发现朕其实一点也不认识。朕自己的子嗣,也都有可能随时在谋算朕。这种滋味,真是如虫蚁噬骨般钻心哪。”
皇帝说罢冷笑一声,笑声中满是苍凉与无奈,抬眼望向深远空旷的宫殿,疲惫尽显的眼底,是如水般蔓延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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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心从紫宸殿退了下去,方觉得已是浑身乏力。挑着灯笼,慢慢走回自己的院落,打算好好睡上一觉,明日自己休沐,去兰翎苑找紫离说说话。这丫头,自从清迟把她调到兰翎苑,她就很少来找自己玩了,也不知道成天在忙些什么。
可心想好好睡一觉的心思,一下被院子里冒出来的人影打乱了。
可心无奈的叹口气,斜着眼睛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无力的说:“四殿下今儿个晚上精神真是好,刚刚接受了一群美人的秋波也不觉得累,还有空跑到这里来打扰奴婢,真是好兴致啊!”
清迟嘻嘻笑着说:“可心既然说了是美人的秋波,怎么会觉得累呢,自然是精神越发的好了,才有精力来找你喝酒啊。”
可心肩膀顿时就垮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说:“四殿下随便吩咐一声,有的是美人来陪你花前月下,把酒夜话,怎么偏偏就和我过不去呢?”
一边传来一个醇厚的男声:“是我们唐突了,只是想起那年清宁妹妹生辰之夜,与兄弟们在清宁妹妹的院子里喝酒的场景,才忍不住听了四弟的话,被四弟拉来打扰可心姑娘。”
可心才发现澹台清风也在,慌忙行了礼:“见过二殿下。二殿下说的哪里话,奴婢只是跟四殿下开个玩笑罢了,殿下能来,奴婢正是求之不得呢。”
清迟敲她的头:“小丫头,见了二哥怎么说话这么好听?见我就没什么好话。赶快去弄点下酒菜来,今天爷要在你这做东请二哥喝酒。”
可心一边嘟囔:“做东请客也没的跑我这来支使人的,晚上宴席上喝得那么开心的……”一边放了灯笼,取了杯盏和一坛珍珠红出来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石桌上,又进了小厨房去,弄了些花生米,熟牛肉来下酒。
清风随着清迟在桌旁坐了下来,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谦和温润的样子。取了胭脂红描金小杯和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慢慢品酌。
清迟收回嬉笑的表情,默然不语。可心也不说话,气氛一时有点闷。
清风一口气饮尽几杯酒,徐徐说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清迟一愣,笑道:“二哥,今日有我陪你喝酒,怎会是独酌无相亲,二哥怎的学起古人,惆怅起来?我们兄弟也好久不曾一起喝过酒了,往日里还有大哥一起,如今大哥成亲了,自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我们兄弟闹在一起。就是我们兄弟二人,在一起喝酒也是两年以前的事情了,今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怎的悲伤起来?”
话音未了,墙外已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四弟说的什么话,大哥就算成亲了,于咱们兄弟们的情谊,也不会减少半分。”
两个人转过院墙来,真是大皇子澹台清羽和五皇子澹台清尘。
清风和清迟二人又惊又喜,站起来齐声叫道:“大哥,五弟,你们怎么来了?”
说罢,两人又对望一眼,不由得笑了。
可心忙不迭的回屋去取杯箸,心里暗自叫苦,几个人没事怎么都跑我这里喝酒,还到底要不要人睡觉了!
清羽笑说:“今日我宴席散后本想去找四弟说会话,没想到四弟根本就不曾回去,听人说宴席散后四弟就拉着二哥不知去了哪里,我一猜就该是跑到可心姑娘这里来讨酒喝了,就叫上五弟一起来了。五弟,前几年你总说哥哥们不让你喝酒,那时候你还小,如今你大了,喝酒自然少不了你了。”
清风也欢喜道:“没错,大哥说的是,可心姑娘酿的好酒,可是好几年没有品尝过了,今日一听四弟说起,就忍不住肚子里的馋虫,跟着跑了来。”
可心在王府的时候,闲来无事,跟厨房的人学会了酿酒,清宁觉得有趣,也参与了进来,两人瞎胡闹,真的酿出口感还不错的水酒。清宁十三岁生日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叫了大家来,献宝一样把酒拿出来,大家也都十分高兴,把酒言欢,闹了一整夜。那以后不久,就发生了穆小姐的事情,清迟不久以后也披甲上了战场,再后来,清宁去世,三公主出嫁,兄弟姐妹们,各自纷飞,再也没有像那也一样聚在一起了。
其实,他们哪里是觉得可心的酒好,只是在这里,才能找回从前的感觉,毕竟皇宫,不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忠亲王府了。
可心想到不在人世的清宁,心里难过起来。
五皇子澹台清尘比可心大不了多少,一直是个腼腆的小男孩,不过可心和大家相处时间长了,他现在也不再会觉得拘束,当下大大方方的说:“是了,从前多羡慕哥哥们在一起喝酒击箸玩乐,只是大哥总说我还小,不让我沾酒。如今大哥也说了,我长大了,今天你们不能再找借口把我推在一边了。”
“既然大哥都发了话,我们做弟弟的的怎敢不从呢?” 清迟爽快的说。
兄弟四人都十分高兴,只是苦了可心,拖着疲惫的身子,还要伺候这几位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