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皇后志》苏甄

11、选妃（一）

　　德辉二年盛夏，六月初九日夜，这是一个改变了很多人一生的日子。

　　夏池畔的听云殿，人影袅袅，烛影摇红下，暖风生香。满座莺莺燕燕，年纪均在十三到十六之间，都是满朝大臣们家中的闺秀，皎皎兮若月者，灼灼兮如桃者，各具风情。圣辉帝与文皇后高居首位，佟贵妃与昭妃、韵妃、温淑仪、庄淑容等后妃皆在座。皇子里面，唯一一个已成婚且被封为端王的大皇子澹台清羽与端王妃欧若琳也在座，二皇子澹台清风、四皇子澹台清迟、五皇子澹台清尘、七公主澹台清璇、八公主澹台清云各分列两旁。

　　今日里的夜宴是为了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选妃，所以各位小姐们都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扮，更是挖空了心思准备了才艺，要好好表现一番，博得皇子们的青睐，才能飞上枝头成为皇子妃，乃至未来的太子妃，皇后。今上尚未立储，席上的几位皇子之中，又以文皇后所出的端王澹台清羽，四皇子澹台清迟和佟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澹台清风最有希望。

　　殷都三大世家，本为四大世家，为佟、文、魏、秦，四大世家是元国的开国功臣之后，几百年来在殷都发展经营，枝繁叶茂。至魏氏一族灭亡之后，四大世家就剩下了三大世家。而经过这十几年的内乱，三大世家的实力居然也没有被削弱，只是魏氏被灭亡，归根究底，乃是各家族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各世家相互扶持，又相互忌惮，相互斗争。这个殷都最大的利益群体，即使贵为九五之尊的今上，也是十分忌惮的。

　　可心冷眼站在皇帝的身后，看着前面那些千姿百媚的女子，又扫了一眼始终神情淡漠的清风和清迟，嘴角弯出一个薄凉的弧度。这些女子的后面，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推手，将她们推上万人之上的高位，或是冰冷绝望的深渊。她们中的很多人，会和元国历代后宫里面的世家女子一样，绝情弃爱，为了自家的利益，争斗不息，内心孤独的度过一生。很多人一生之中，都没有得到过自己丈夫的真心疼爱，伴随一生的，除了算计，还是算计。

　　而眼前的这些女子们，命运之轮已开始缓缓转动。

　　满座的闺秀们，以秦雅辰和佟惜月最为两眼，从容貌上两人均是皎皎者，秦雅辰乃是将门之后，一身紫红抹胸凌波袖裙装，纤腰紧束，体态婀娜，面容娇媚，而那眉宇之间，却隐隐有一股傲然的英气。佟惜月乃文官之后，素闻她才女的贤名，此刻她居于众女之首，水绿荷叶边蓝云广袖深衣，雪白的香肩若隐若现，眉若远山，眼似飞星，唇如朱丹。两人一文一武，居于众女之首。

　　反观平南侯的侄女文瑾香，虽容貌也是居于人上，但一身规规矩矩的红色蔷薇花纹粉锻广袖裙，静静的坐在那里，也不多话，嘴角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丝毫没有秦雅辰和佟惜月的傲气，如果不是她的身份，几乎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可心想起前一日皇帝说的话：“世族之祸，根深蒂固，虽目前朕不得不屈服于他们，但总有一日，我西元会只是一人的西元，朕的后代，不会再掣肘于世族。”可知皇帝对世族的忌惮。眼前的这三个世家最为出色的女子，就算如她们所愿嫁入了皇室，这一生，也注定悲哀。

　　酒过三巡，佟贵妃提议道：“皇上，久闻殷都各家女儿才艺俱佳，今日难得我殷都最为出色的女儿们都齐聚在此，不如让她们各展所长，咱们也好一饱眼福。”

　　皇帝颔首：“爱妃提议甚好。”

　　文皇后也道：“贵妃说得正是，哀家早已迫不及待要欣赏各位小姐们的精彩表现了呢。”

　　华倩得令，下去布置去了，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宫娥太监们上前来将最中间的台子重新铺上了红毯，台子四周的风灯也挑亮了些。就见得一个身着如意绉纱拖地夏衫的女子先上台去，白净素手执一管紫玉笛，清声道：“宗慕华不才，为我皇献上一曲。”

　　可心凝神一想，想起来这宗慕华乃是国子监祭酒宗戍言的嫡长女，今年一十七岁，册子上写明她善乐器，尤其是吹得一手好笛。其过世的祖父乃是布衣出身，圣德皇帝在位时钦点的状元郎，圣德皇帝颇为宠幸这位臣子，官途平坦，后官拜国子监祭酒。其父承其志，圣德末年殿试上又被皇帝钦点为状元，宗家有一门两状元，父子皆风流的美誉。风流是指宗戍言与其父文采风流，两人皆有不少脍炙人口的好文章流传下来。

　　不过宗家能在德庆时期生存下来，还能得到今上的赏识，光凭两人的文采恐怕是不行的，这其中必定有人在暗中操纵。

　　可心心思转了千百遍，忽然看见后面一个太监的身影晃了一晃，她认得那是紫宸殿的戈渊，想是有事要回禀，忙悄无声息的退下去。戈渊见可心过来，松了一口气，说道：“可心姑娘，那南函国的乐平公主来了。”

　　这下可心惊讶了，这个时候，乐平公主来凑什么热闹？南函和南诏的战争已然开始，南函国这些年王室腐化，而南诏乃是有备而来，加之南诏对南函积怨已久，南函被打得节节败退。朝中有不少大臣们上书要趁机严惩南函国对西元的恶行，此种情况下，殷都城中的一些学子们甚至到罗皆和乐平公主所住的驿馆外贴满讨伐的檄文，口诛笔伐。罗皆和乐平公主虽然一直积极奔走，但厚礼送出去了不少，皇帝和重臣们皆没有松口。说是来和亲的乐平公主，其实一直被冷落在驿馆，皇帝也不闻不问。

　　这个乐平公主，想是不知何处得知今日是为储君之位最有希望的两位皇子选妃，特意前来，其用意自不必言说。

　　可心思索了一下，到皇帝跟前轻声将这事说了。

　　皇帝眯了眯眼睛，仿佛自言自语的说：“来了？”便不再说话。

　　可心耐心的等待了许久，皇帝方开口才说：“那就请她进来吧。”

　　可心应了声，便随了戈渊出去。乐平公主纳娅果然站在殿外的回廊上，神色平静，此刻她身着西元国的金色牡丹花广袖襦裙，头上梳着坠马髻，头上插着黄金孔雀尾红宝石发钗，十分的雍容华贵。

　　可心垂下眼睛，恭敬的上前施礼：“奴婢见过乐平公主。”

　　纳娅脸上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微笑，微微上前扶起可心，说道：“可心姑娘客气了，今日纳娅特来求见皇上，还烦劳可心姑娘通传一下。”语气十分的谦逊。

　　私心里，可心对南函国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不管是罗皆还是纳娅，两人从容貌气质上都是属于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人，只是可心一想到南函国的卑鄙，和两人来西元的目的，对这二人就十分的反感。

　　可心强压下心里的不快，并没有为难她：“公主客气了，可心正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请乐平公主进殿一通饮宴。”

　　乐平公主仿佛没有料到会这么顺利，怔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拉了可心的手一下，微笑道：“劳烦可心姑娘带路。”暗里，已将手上的一串珊瑚手串放在了可心手里。

　　可心仍然不动声色，只迅速的拢了手，便在前引路，很快便进了殿。在邻近夏池的水台上，台上也不知是哪家女子，正舞着一支飞天，水袖轻扬，十分的轻盈动人。此女的舞姿非凡，众人都看得如痴如醉。

　　这时，纳娅上前向帝后施礼。

　　身为正四品礼部侍郎简致远的女儿，简水云从小就受到了严格的舞蹈训练，父亲花了百倍的心思培养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陪王伴驾，自己也能官途坦荡。今日好不容易能在众多皇室的面前表演，自是费尽了心思，她的舞，在殷都，早已闻名，无人能出其二，她自恃今日定能凭着这一支不俗的舞蹈，和自己美貌的面容，获得帝后的青睐，顺利成为皇子妃。

　　皇帝见纳娅进来，双目中一道晦涩不明的精光，一闪而过。

　　众人正陶醉于简水云的舞姿，简水云原本很满意众人的表现，冷不防纳娅走了进来。

　　情势立刻就变了，帝后忙着和纳娅打招呼，而其余众人，也转眼看向纳娅，她美妙的舞蹈，立刻被抛诸脑后，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这个也同样善舞且美艳非常的异国公主。

　　再看纳娅的的穿着，由于是公主的身份，此刻这身华贵的妆扮，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比之众位臣子们的女儿，立显高下，就是倨傲如秦雅辰和佟惜月，在妆扮和容貌上，也被纳娅比了下去。

　　很快，妒忌、怜悯的目光投射过来。

　　妒忌的目光自然是朝着这位乐平公主，而怜悯，则是对那位已被众人忽视的简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