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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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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四方城内却人声鼎沸,星星点点的火把在漆黑的街道里形成一条长龙,隐约可以听见四方城中侍卫的盔甲刀剑交击声。
我窝在大树茂密的枝干间伸了个懒腰,颇为鄙视地看了四方城那边一眼。切!不就是城主今晚新娶的小妾逃走了嘛!欧阳飞鹰都一大把年纪了,犯得着三更半夜劳师动众敲锣打鼓扰民不休么!
说起来,这四方城建立也不过十五六年,最开始打天下的是谁谁谁也记不得了,只知道现在的城主复姓欧阳双名飞鹰,是个年过不惑还没儿子的倒霉大叔。当然,这几年在他治下,这四方城倒也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地理位置又是处在西域往来商旅交通要道,因此……富得流油哇!
我抹了一把嘴角不小心流下的口水,又惬意地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金银——省着点够我花销半年的,心中对这位欧阳城主充满了感激之情——如果四方城此刻正在追捕的逃妾不是区区在下奴家我的话。
不过,不是我自吹,身为空空门的当代掌门也是唯一传人,我唐素如果一心想要开溜,这世上能拦住我的人不超过三个。至于那位冤大头咸湿大叔欧阳飞鹰,显然不在其列啦!
看看那边火把长龙有出城往这边过来的趋势,我悄无声息地一溜下树——珍爱生命,远离危机。身为从无失手案底的英明神武的空空门掌门,绝对不能做自恃能力引火烧身的蠢事!
夜色如晦,我高妙敏捷宛若轻烟的身影岂是区区普通一般凡人所能捕捉到的?回头朝越来越小的四方城抛了个飞吻,本姑娘——去也!
乘着夜色,在山林中一路疾奔,约莫着那倒霉催的欧阳老头再也寻不着我,我这才慢慢停下脚步,伸手在脸上一抹,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虽然这人皮面具是师门传下的宝物做得精细异常,但是老是戴着这东西,既不够透气对皮肤也不太好。我唐素年方十八正是妙龄如花,这美容养颜嘛,自然是一等一的人生大事。
说起来,本掌门生平嗜好有三,一是学尽天下杂学,二是吃遍天下美食,三是研究各种美容方子——虽然我这张脸还算对得起观众,但若是厚颜去武林美人排行榜上自荐,多半是给人用大扫把轰出来的料子。不过说起来,我虽然一直不屑武林中的这榜那榜,但是对公认的第一美人上官燕还是十分景仰的——绝世容貌,高明武功,神兵利器,什么时候再加上一个多情郎君,人生如此,女复何求啊!
不过,我在来西域的路上,倒是隐约听说,三个月前上官燕重出江湖,似乎还带着什么重要的目的。不过这人呐,一旦想要做大事,再想隐藏起来,就没那么容易咯!所以嘛,我想去瞻仰瞻仰第一美人的风采,还是大有希望的!
我胡思乱想了一阵,将人皮面具收进怀里。此时云破月出,林子里疏影横斜,蝉声低鸣,倒是颇为清幽可意。我信步向山坡上走去,随手抽出袖里的白玉短笛吹奏——这笛子是我半年前从江南第一世家女儿的嫁妆里盗来的,并留下一纸手书保证十八年后还回去,盗亦有道绝不贪污!
信口吹了一阵,倒也没刻意追求曲子。忽然,山坡下方幽幽咽咽,竟是不知何人以琴声与我相合,那琴声柔而不纤,轻而不绵,似云破月来,又从中生出一种静清之意来。
我皱了皱眉,停下了吹奏。
——好吧,本姑娘承认这无端飞来的家伙音乐造诣是要比我这业余水平高个把档次,但、是!谁家倒霉孩子无聊催的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出来弹什么鬼琴!!!(作者画外音:此人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吹笛扰民在先的事实,并且在技不如人的时候故意歪曲事实予以不正当打压。被殴飞……)
虽然音乐只是怡情小道,我平日也志不在此,只不过刚来了兴致就被人打压下去,确实不是件心情愉快的事情。我悻悻然将短笛收回袖中,正想离去。不过,我转念一想,就算被鄙视了,也得有勇气看一眼是那路神仙啊!
我爬上山坡,顺着望去,只见一片月色如昼,西边一大片楼台水榭,不知是谁家庄院。此时庄院早已灯火阑珊,唯有水亭上亮着风灯,里面隐约有一人抚琴。
看,还是不看?我陷入了两难之中。
去吧,这庄子一看就透着诡异劲儿,且不说庄中人是如何,但远远看那几道亭台檐柱的方位,便隐约暗合九宫之理。若我法眼无差,这庄子多半内含奇门阵法。
不去吧,我这人生平最大一个弱点就是好奇,十分的好奇,这庄子越是神秘,主人越是高深,我越觉得心痒痒的。
呜,太难选择了。我抱着头原地转了两圈,忽然,我一皱眉,那琴声分明一变,格外地悠扬,格外地清越,格外地……殷勤?
殷勤?这貌似……是人家在邀请我前去么!
我脑子里急打念头,我出了玉门关踏上西域不到半个月,除了三天前费了点心思骗了欧阳大叔几个小钱花差花差,应当没有结下别的仇家吧!这地方应该不可能是欧阳大叔的别墅房产吧?
不过,问题的重点,是我实在不相信弹得如此一手好琴的人,能为区区欧阳飞鹰所用?
在原地蹭了会泥土,我一顿足。唐素啊唐素,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如此琴音邀约,这可是难得的雅人雅事!再说三更半夜咱偶发音律之兴都能有同辈中人音声相和,哪怕对方是鬼怪狐妖也得去啊!(作者批,此人又忘了刚才还在痛骂是谁半夜扰民。素:佛山无影脚!作者被殴飞)
我从山坡上一路急掠而过,在溶溶月色中留下一道残影,顷刻我已经到了庄院后门,那一丈二的围墙自然是难不倒我,只足尖轻轻一点便飘然落入院墙内。
几丛花树遮映,一条曲径通幽,水面浮桥,湖心小亭,星月交辉,明河共影,我定睛看去,却也分辨出那亭中抚琴人是个白衣的年轻男子。待要上前,却又踟躇犹豫三分。半晌,我自失一笑,举步踏上小桥。
唐素啊唐素,你又不是深闺小姐,矫情作甚?既然已经至此,就算是个年轻男子又如何?萍水相逢,不过随性所至,又哪里管得了那许多?
我大大方方地走进亭子,就自坐下,专心欣赏起音乐演奏。抚琴的男子抬头望了我一眼,嘴角含笑,手下依旧抚琴不停。我托着腮,颇为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位风流公子。什么?你问我怎么知道他风流?第一,从琴音中听出来的,第二,大半夜把我一个女孩子家邀请来,难道是道学君子该做的事?
这人约莫二十出头,星目薄唇,俊秀风雅,只是两条斜飞入鬓的浓黑剑眉,使得这书生模样少了几分文弱,多了几分英气。武功的话,据我观察应该不错。不知是哪方世家富贵公子。我使劲想了想,果然,对关外的江湖武林还不够了解啊!
一曲方了,我毫不吝惜地大拍手掌深表捧场之意。那俊秀公子一拱手,笑道:“良辰美景,弄月何幸,得见佳人垂青夜访。”
看看,我说风流还真没错。这才第一句话就开始似真似假地占本姑娘便宜!不过,这人的名字叫弄月么?倒是不像真名,是个别号吧?
我手指卷着鬓边一缕细发,妩媚一笑,“山有扶苏,野有蔓草。唐素蒲柳之姿,算得上什么佳人?”
弄月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唐姑娘是怪在下唐突了!”起身略略一揖,“弄月这边给姑娘先陪个不是。”
唔,其实江湖中人,多半重武轻文,会读会写就不错了。注意书本典故的乃是极少。我刚才还担心那句是不是太绕弯子让人听不懂,看来这弄月文学修养还不错,至少知道我这是在讽刺他不是个君子。
我的目光在他的手上一瞟而过,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指上有几个老茧,看样子也是惯使兵器的。
那琴案上的琴也是名品,我打量了几眼,不由得脱口而出,“绿漪竟然在你这里!”
弄月一笑,“唐姑娘若是喜欢,拿去便可。”
我恹恹地摆了摆手。呜,这弄月怎么能理解我心中的郁闷之情?想当年我花了三个月从皇宫盗出来的名琴绿漪,哪知居然是高仿品!气得我转手就把那张假琴卖给了一个冤大头,换了一万两银票。但是,作为空空门的当代掌门,这是多么可耻的人生污点啊!
弄月笑道:“名琴赠美人。姑娘若是不收不喜,想必这琴儿也会伤心落泪的。”
我单手支颐懒洋洋笑道:“谁说我不喜欢,我喜欢的很。但是——不收就是不收!”
弄月不解问道:“这又是为何?”
我从袖中抽出白玉笛,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又塞了回去,笑道:“看见没?笛子这种轻便物品,带着倒是无妨,倘你让我背着三尺大琴到处走,我可不干!”
弄月笑道:“那姑娘不妨将这绿漪暂且存在我处,日后多多来探望它,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抬手,在琴弦上揉出两个漫不经心的颤音,笑了笑,道:“我琴艺不如你远甚,今儿晚上厚着脸皮做个不速之客,也是本着白听琴曲的心思。倘你不弹了,我就去了。”说着我便站了起来。
弄月显然没想到我说走就走,倒是惊愕了一下,只是他也算有风度,也跟着站起来道:“那么我送唐姑娘出去。”没说什么夜深留客之类的废话。
我嫣然一笑,摆手道:“萍水相逢,聚散随心。送来送去有什么好!”这一句话说到头,我已经径自走出了数十丈远,再略一纵力,依旧如前轻轻飘飘越墙而出。
离开庄院后,我埋头疾奔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天色微白,前方房屋隐约可见,我放慢了脚步,回想起这一日一夜间种种,不由得破颜一笑——
弄月公子,莫非便是那春风得意宫的弄月公子?
不过,这人倒还不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