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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再入韩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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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霞峰是邙山上最美最高的山峰,山峰高耸入云,人迹罕至,长了许多珍奇野草。又终年烟云缭绕,层层叠叠,千变万化,在夕阳映照下,那云霞呈现千红万紫,如仙境一般。众人不禁啧啧称奇,连孟起也感叹,在邙山十年,竟不知有这样一座险美的山峰。
纨月说道:“起哥哥,你不必感叹。我也只是来这紫霞峰两次。先生每次均是独自来这边采药。因为山峰奇险,我功夫不好,所以不让我去。”纨月边说边走,带着众人穿进一片松林,“过了这片林子就是木屋所在了。”
萧侍宁听罢,大步流星跨在前面。刚出树林,便看见一间木屋立于巨石旁边。萧侍宁眼眶一热,大声喊道:“侍月……侍月……”纨月跟在后头,不停地喊着娘和夫人。
木屋中踉跄出来两个身影,一个三十多岁明丽凄婉女子,一个五十多岁两鬓花白妇人,正是萧侍月和蝴蝶夫人。纨月泪珠滚滚流出,扑进侍月怀里,泣道:“娘,我回来了,月儿回来了。月儿不见你跟夫人,快急死了。”
侍月流着泪,拍着纨月的肩膀,泣不成声。
纨月擦一把眼泪,拉着萧侍宁道:“娘,你看这是谁?”
侍月一瞧,顿时愣住了,围着萧侍宁瞅了又瞅,简直不敢相信死了十几年的哥哥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萧侍宁喊一声“妹妹!”萧侍月才缓过神来,喜极而泣。
萧侍宁对蝴蝶夫人深深一揖,道:“蝴蝶夫人大恩大德,萧侍宁实在无以为报。”
蝴蝶夫人一阵黯然,凄泣道:“客气了,当年救他们的并不是我,是我的师兄。”
纨月见蝴蝶夫人又想起先生,急忙带着孟起到夫人面前,笑道:“夫人,月儿这次回来,给夫人带来一个人,夫人你看……”
蝴蝶夫人见孟起眼眉甚是熟悉,只是那股气势,俊朗非凡之貌,大气雍容之态,实在陌生得紧。孟起单膝跪地道:“夫人,一别十年,夫人不记得起儿了?”蝴蝶夫人大惊,细看下,可不是当年的小孟起么?蝴蝶夫人急忙扶起孟起,热泪滚滚而下。
侍月抹着泪喊道:“众位不要站在这里,木屋简陋,起码还能一坐。快进来吧。”
众人进了木屋,一张木桌子,几把木椅子,几只茶杯,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木板床了。纨月将兰家兄弟和玉瑚介绍给夫人,却并没说玉瑚就是她们在破庙所救的那个绝色女子。“夫人,蝴蝶谷到底怎么回事?哑婆婆哪里去了?”
蝴蝶夫人看一眼纨月,凄然道:“昨日午时,有帮人闯入蝴蝶谷。他们中有个道人很厉害,破了石林阵,哑公公挡在前面,死了。我中了一箭,哑婆婆护着我们逃出来,身受重伤,不治而死。那个道人太厉害,恐怕我的奇门遁甲阵也困不住他。”蝴蝶夫人看了众人一眼,又叹道:“如今看来,果真是破了。”
纨月喃喃道:“果真是玄平道人,那么,他们一定是为如意锦盒而来了!”
侍月惊道:“月儿?你,你果然知道了?”萧侍宁道:“侍月,小姐的身世总不能瞒着一辈子。”侍月哭道:“哥哥,我宁愿小姐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个死结啊!”萧侍月扑通一声跪在蝴蝶夫人面前,泣道:“夫人,侍月不是存心欺瞒,实在是身负深仇大恨,不敢泄露半句。我家老爷官拜大将军,武功卓绝,兵法神勇,膝下只有一女。老爷有个好友,亦是他的同门师兄,叫韩南江……”
“什么……”蝴蝶夫人赫然起身,瞪着眼睛问道:“韩南江?!你家老爷可叫月如海?”
萧侍月泪眼缓缓抬起,惊道:“夫人何以得知?”
蝴蝶夫人又全身无力坐下,说道:“你继续说,继续说。”
萧侍月缓缓道来:“韩南江的长子韩治与小姐青梅竹马,互有情意,于是顺理成章成了亲。小姐嫁到韩家,无意中发现韩南江心存不轨,要图谋月家的如意锦盒。小姐暗中通知了老爷。谁知一个月之后,老爷全家就被打入大牢,说是通敌叛国。小姐身怀六甲,又求救无门,在月家斩首当日便临盆了。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如意小姐,而自己却……”萧侍月泣不成声。纨月亦跟着呜咽起来。萧侍月继续道:“小姐临死嘱咐,要我带着如意小姐远离这是非之地,并改姓月,不承认是韩家的骨血,还把月家的如意锦盒交给我。我哥哥在外执行任务,听到消息连夜折回,才赶得及护着我俩逃出长安。”
萧侍月擦着眼泪,从包袱中拿出锦盒交给纨月,又道:“这盒中装着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这锦盒四下无缝,根本无从打开。昨日我一听他们要锦盒,我就知道月儿一定被认出了身份。我想,月儿若不死,一定会回蝴蝶谷来,这才叫夫人留下了线索。”
蝴蝶夫人静静的听完,脸色变得煞白。纨月拿着跟兰家那个一模一样的锦盒,泪如雨下。兰家兄弟则对视一眼,目光中各种情绪夹杂,难以辨别。孟起道:“夫人,你已经受了伤,不如,我们再回蝴蝶谷去吧。我们留了四人在谷中,现在应已收拾完毕了。”
夫人愣了半响,才缓缓说道:“也好,回去吧。这木屋小,呆不下这么多人。”
一行人又下得紫霞峰来。日已偏西,斜斜照的众人影子长长的,在险道上一人接一人过,都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众人在蝴蝶谷将养了三五日。蝴蝶夫人和阿邦的伤都已无大碍。这一日夫人将纨月叫到自己房内,取出薄薄一本书道:“月儿,这是集我一生所成,所有的阵法都在上面,包括奇门遁甲阵。留在我这儿也没用处了,给你吧。”
纨月疑惑的接过书,又见夫人将那玉箫拿来道:“这玉箫是我三师兄送我的。今日,也给你吧。没想到,三师兄在天之灵,竟然将你送到我身边。哎,真是糊涂啊,十几年了,我竟不知你是我三师兄的外孙女。也许,大师兄早就知道了吧。”
纨月大惊,当日听侍月将月如海与韩南江是师兄弟,就已心存疑惑,如今听夫人亲口说来,仍忍不住吃了一惊。夫人幽幽说道:“月儿,你长大了,以后的事夫人恐怕帮不了你了。你入骨丸的毒解了吗?”
纨月低头道:“当日吃了先生的药。后来在兰府,我也试着配一些药吃,不过这半年以来,都没有发作过。不晓得是解了还是没解。”
夫人笑着,拉着纨月道一旁,细细的说了半日话。纨月心有疑惑,却不知哪里有异。
第二日,众人便发现夫人不见了。蝴蝶谷内外找遍了,哪里有夫人的身影。纨月隐约猜到夫人的去向,不禁打起寒颤来。侍月和孟起再三逼问,纨月才道:“夫人,可能……可能去长安找韩南江去了。”
“什么?”侍月惊道:“月儿,你怎么知道?”
纨月泣道:“夫人刚烈正直,有仇必报。先生死于韩南江之手,她三师兄,就是我外公月如海,也死于韩南江之手,偏偏这两人是夫人生平最爱的两个人,她怎能不去报仇?娘,我们要去救她,要马上去。” 众人恍然,这才明白,夫人听到月如海时,情绪会那样激烈。
三月和风拂面,柳絮飘零。长安章台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繁华依旧。大将军府门口更是门庭若市,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均是满面春风,拱手作揖,口中连连道贺。
暮色时分,大将军府一处偏门,一男一女推着一辆装满蔬菜的木板车刚要进入,被两名站岗士兵拦了下来。那士兵见男的身材高大,却佝偻着背,破衣烂衫,满脸黄土。那女的倒是身材娇小,衣服也旧,却带着一顶黄纱帽,遮住面容。那士兵眉头一皱,横刀拦道:“干什么的?”
那男的道:“军爷,我们是给府上送菜的。孙老爹吩咐说,今日府上老太爷过寿,肯定用得着。可是孙老爹昨日脚崴了,只好叫我们送来了。”
“你们是孙老爹什么人?”
那男的赔笑道:“我是孙老爹家隔壁的,这是孙老爹女儿。女孩儿家力气小,推不动,我便来帮个忙。”
那两个士兵对视一眼,都露出贼兮兮地笑容:“孙老爹的女儿?干嘛蒙着纱不让看啊。”与此同时,刀柄一挥,黄纱帽顿时落在地。
那女子被吓愣了,瞪着眼睛半响才捂住脸呜呜的哭起来。那两名士兵一见,眼睛立刻闭上,挥挥手道:“哎哟,快走快走,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女人。滚滚滚!”
那男的连连赔罪,匆匆捡起黄纱帽给那女子戴上,推着板车进了门。两人在库房卸下蔬菜,又原道返回。到一僻静处,将木板车往树丛中一推。那女的道:“起哥哥,韩府的地图我都画给你了,你先去找找夫人,我要先去个地方。一会儿记得跟兰大哥和仲夷汇合去。”说罢,两人分道而行。
走了一阵,迎面碰上一队丫鬟,领头的竟是韩南江房中的丫鬟秋菊。纨月一阵心惊,脑中却有计量了。秋菊路经身旁,眼神一凛,喝道:“干什么的,鬼鬼祟祟?”
纨月立即跪下来,颤巍巍道:“小姐。我……我,是孙老爹的女儿,送……送菜来的。上了茅房,找不着……路了”声音抖抖索索,越说越低。
秋菊上前一步道:“孙老爹的女儿?哼,摘下帽子。”
纨月立即磕头道:“不要。小姐,我……我长得难看,怕冲撞了小姐。”
秋菊冷哼一声,手指轻轻一翻。纨月立即捂住双脸。秋菊喝道:“把手拿开!”纨月颤巍巍先挪了左手。秋菊立即撇过脸,皱着眉头道:“罢了!你走错方向了。偏门在那边。”说完,领着众人走了。
纨月连连道谢,待众人远去,左手摸到脸上一块痂皮,心中却一阵暗喜:幸好玉瑚姐姐给我弄了这么一块东西,不然,真要被秋菊认出来了。
纨月四下瞧瞧,又匆匆而走。前厅的热闹嘈杂一声声不绝于耳,可她并不停步。她知道,这将军府不论如何喧哗,只有一个地方安静如常,那就是东篱院。
果然,东篱院静悄悄的。此时并不是菊花盛开之时,东篱院显得有些苍凉。纨月悄悄进入,并无一个人出来相迎。纨月走近屋去,站在门口喊道:“三夫人?”
英儿迎出来道:“你是何人?”
纨月脱下黄纱帽,顿时把英儿吓了一跳。纨月一笑,立即把那块痂皮撕下,笑道:“英儿,不认识我了,我是苏纨月,曾给你家夫人瞧过病的?”
英儿斜着脑蛋瞧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有那个女大夫给夫人瞧过病。倒是屋内的三夫人发话:“英儿,让她进来。”
英儿“哎”了一声,还未请,纨月便径自走了进去。三夫人的小厅中,点着一支燃香,袅袅香气清淡优雅。三夫人仍旧容貌清丽,却血色全无,斜斜倚在贵妃塌上看着一本书。只看一眼纨月,目光又飘回书上,嘴角淡淡一个微笑。“苏姑娘这身打扮,溜进来的吧。”
纨月笑道:“三夫人,半年未见,夫人仍旧消瘦。”三夫人轻笑一声,并不答话。纨月看窗外暮色渐沉,秀眉一皱,便开门见山道:“三夫人,你我一面之缘,我知三夫人性情淡泊,不愿理事,可内心却跟明镜似的。纨月是冒险来此,只为问三夫人一个人。三夫人可知二夫人何许人也?”
三夫人长睫一顿,眼光流转到纨月身上,上下打量了半日,才缓缓合上书,起身道:“苏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纨月心中暗道,三夫人虽然与二夫人不和,但毕竟是将军府的人。她苏纨月要是不告知实情,恐三夫人不可相告。“三夫人,纨月在江南遇到倩儿,她是二夫人的丫鬟,那一身本领,当真出乎意料。她将我一个朋友掳了去,至今生死不明。”
“倩儿会功夫?”三夫人妙目流转间,丝丝疑惑涌上心头。她深深看一眼纨月,叹道:“告诉你也无妨。二夫人欧阳锦,是将军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那年将军出征月氏国,见她可怜,才收回府的。不过欧阳锦也精明能干,帮将军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至于倩儿,是欧阳锦嫁给将军第二年在街上买来的丫头。其他的我也一概不知。”
纨月细细听着,胸中却暗自思量:三夫人说话必然是真的,因为没有骗自己的理由。但是欧阳锦和倩儿入将军府似乎都是偶然,倩儿取如意锦盒是欧阳锦主使的吗?还是韩南江主使的?纨月顿时觉得心头一团乱麻,似千头万绪搅在一起。
此时,前厅隐隐传来哭闹呼喊之声,纨月和三夫人面面相觑,见英儿匆匆进来回道:“夫人,不好了,老太爷的寿宴被人搅了,前厅都乱了。”纨月一惊,暗自道:约定时间没到,怎么先动起手来了?纨月顾不得多想,当下向三夫人一拜道:“三夫人多保重,纨月去了。”不等三夫人答应,纨月便施展轻功,匆匆向前厅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