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请让我再看一眼》萧子吟

7、季婷病了

　　两个礼拜一轮的早会，是这个公司内部特有的传统。先是总经理给每位中层以上的干部例行发言，然后由每位主管再将总经理吩咐的内容传达给每一位员工。
　　生产主管老张对着话筒“喂喂”了几声，整了整衣服开始对台下的员工们“唾沫星子直飞”。老许拍了下身旁哈欠连连的许梧：“混小子，昨晚跑哪家闺女房里去了？”
　　许梧挠了下头发，直勾勾地对视着老许：“跑季婷屋里去了啊，一直忙活到今早，差一点儿上班就迟到了。”
　　老许阴阴地贼笑了下，手指着前排座位上的季婷说：“怪不得啊，刚看到那小妮子问她怎么今儿脸这么红，那丫头还唬我声称感冒了。你这臭小子老老实实给我交待，什么时候搭上的？”
　　许梧懒散地直起腰，刚准备嘟哝几句的时候，抬头恰好和季婷回望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许梧感到无比尴尬，季婷涨红着脸颊目光凶狠地望着他。一旁的老许嘿嘿直笑，几度将正在精彩演讲中的老张打断。
　　下班后，许梧哼着小曲儿正准备去车棚里取车，远远便瞧到车棚内季婷单薄的身影。她站在几株树荫下，斑驳的暮色透过稀疏的叶片斜斜地落下，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许梧感到自己心里一种柔软的东西正在悄然蠕动，他呆立在原地，一股熟悉且又陌生的花香使他瞬间变得忧郁起来。他总认为淡淡的花香是世界上最为优雅的东西，同时也是最为残忍的。他想起小时候家中种植的那片桃林，绯红的瓣，袅娜的香。幼年的他，每日放学晚归后总喜欢走到那片桃林里，那儿曾经承载着太多的记忆。直到有一年，父亲丢失了工作，在家中待了将近整年的时间。母亲愁于生计，无奈之下不得不偷偷将它卖了……
　　这时季婷走近他身旁，将一株桃花置在许梧眼前不停晃动。许梧笑着问：“哪来的采花贼，见了小爷还不拿命来。”季婷笑得前仰后合：“你就不能正经会儿啊，一天到晚儿老没个正经样儿。”
　　“找我有事呀？我可很忙的啊，一堆姑娘等着我呢！” “别贫了儿，找你说正经的。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许梧愣愣地望着她：“什么忙？找我当男朋友吗？”
　　季婷推了下眼镜虎着脸瞪他，转而喜悦道：“许梧，我听办公室的张燕说S城有不少旧书市场，里边儿可以淘到好多古旧书籍，连线装的诗词都有呢！是不是啊？
　　许梧定定地看了她足有好长一段时间，突然笑嘻嘻地说：“哟，这你都知道啊，可真不简单。问这你就找对人了，别的忙兴许我帮不上，说起这个嘛，我真是太熟悉不过了！有处花鸟市场，里面除了盆景花卉之外，旧书是非常之多的。寻遍S城大大小小的旧书市场，就得数那儿了。”
　　季婷摘下眼镜揉了下眼圈：“那你这个礼拜天有空吗？说来真是惭愧，在S城上了四年大学，我没几处地方熟悉的。”
　　一抹夕阳的余晖隐隐落在季婷的脸颊上，望着季婷红扑扑略显病态的脸颊，许梧连声道：“行啊，这个礼拜天我们一早就出发！”

　　许梧连连拨打了好几遍电话，始终没人接听。他神情显得有些急躁，当他掐灭第六支香烟后便再也顾不得了，径直奔上季婷的宿舍楼。
　　楼道里空空的没有一人的踪影，许梧瞧着晾衣绳上挂着的内衣裤狠狠咽了几口口水。当他定神来到季婷的宿舍门外时，原先郁积的一腔愠怒顿时舒解。房门上斜斜地贴着一个蜡笔小新画像，许梧突然想起季婷平时最爱看动漫了。饭盒上，茶杯上，电脑上，季婷都贴着一些自己手绘的卡通形象。为此许梧还常常拿此事向同事们调侃她“装嫩”。
　　想到这些，再看看那个表情怪异的“小新”，许梧不禁暗暗偷笑了几下。“有人吗？季婷你在吗？”
　　许梧懵了，感到无可自抑的悲凉起来。想不到连季婷都会耍自己，还是她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掏出一支烟点上，再次重重地敲了几下房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季婷穿着睡衣裤，头发凌乱，额头上满是汗水，脸颊红的可怖。
　　满腔堆积的唠叨刚欲开口，许梧本能地注意到季婷此刻的神情面貌，紧张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季婷愣愣地没有说一句话，单薄的身体不时颤抖着，眼梢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许梧感到嘴里发苦，心底深处那种熟悉的柔软感又在悄然蠕动。他俩相视着没有说上一句话，空荡的房间内显得沉默而又异常冷清。
　　挂号处办理妥当后，许梧便去配药处拿了盐水等药剂转交给护士。病房里就同季婷刚才宿舍里情况一样，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时间仿佛就此凝住，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使得许梧忍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季婷费力地坐起，轻声问：“你自个儿没事吧，不要也感冒了！”
　　许梧轻轻走到季婷身边，将点滴的流量调至最低，继而转过身将窗帘拉开。
　　“我当然没事了，小爷身强体壮的，岂是汝等弱智女流堪比乎？”
　　“你瞧你，又没个正经儿了。许梧…….”
　　季婷欲言又止，许梧瞧着她那瘦削的脸庞，因苍白几乎显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似乎有些凹陷，发质略有些暗黄，发梢分叉，微微有些枯卷。
　　许梧感到喉头有些不适，与季婷认识这么久来，自己居然还是第一次真正注意过她。平时自己老时不时地逗她，调侃她，她都丝毫没有愠色。如今她躺在病床上，她憔悴成这般模样，平时都没有人搭理她，形单影只地孤身S城，与同学间又不常联系。想到这，许梧强忍住心底的悸痛，陪笑道：“对了季婷，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了，为何你现在讲话不怎么带“儿”字了啊？”
　　季婷瞧着许梧，脸红了一下，说：“你就问这个呀，我这几个月来每天晚上都练习普通话的，上次托张燕买了套普通话用书。我还自个儿在网上下载了一些视频教材呢！”
　　许梧一阵揪心，刚准备开口，季婷截口道：“许梧，真不好意思，明明说好了今天去花鸟市场淘旧书的。可我却偏偏这个时候发烧，真过意不去啊，不单害你难得的休息时间没了，还要来照顾我。”
　　许梧掏了下口袋，马上意识到决不能够如此。连忙应声说：“喂喂喂，你自作多情了吧，我可没那么好心的。我是想让你欠我个情，下次多吃几块冷饮嘛！啧啧，那奶油菠萝味的雪糕味道真不赖！”
　　季婷看着许梧砸吧着嘴，仿佛无限回味的神情扑哧笑道：“好了好了，贫嘴鬼。我说不过你啦！”
　　许梧抬起右手摸了下嘴巴，喉结上下翻动了一阵，盯着季婷说：“哪里有贫嘴鬼了，哪有嘛！其他鬼没有，色鬼倒有一只。”
　　“真讨厌，贫嘴鬼，再贫就让顾明德找你麻烦，给你小鞋穿！”
　　“哇，你什么时候和顾明德那厮姘上了。你快点封口吧，不给点封口费好处啥的，不然我这嘴巴可就大了啊！”
　　“真讨厌，贫嘴鬼！”
　　“快给封口费，给好处！”
　　“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