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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送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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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太阳早已偏西了。院子里那条小黑狗冲着许梧上蹿下跳,落日的余晖洒了一地。许梧蹲在地上爱怜地望了小狗一眼,便起身迈进屋子。
许梧妈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许梧缓慢的脚步声,便放下菜刀说道:“一整天都跑哪里去了,没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待屋里看书。你自己去看看你那屋子,被你弄得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收拾收拾。都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时候能懂事点儿,少让我操操心!”
许梧走到母亲跟前,笑嘻嘻地拿起案板上的一片番茄,慢悠悠地说:“妈,这番茄很新鲜啊,自己家里种的吗?”
许梧妈拿起铲子打了下儿子的手。“手洗过了吗?小心拉肚子。你又从不过问这些事,是不是自家种的还是买的,问这么多干嘛!你就管好你的嘴,待会儿吃现成的吧!去,水池里那些碗把它洗掉。”
许梧挽起袖管,边洗边说道:“妈,一会儿有个好东西送你,你肯定想不到是什么。”
“你又上街去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钱省着点用,不值得买的就别买,用钱要花在刀刃上。”
“我哪有胡乱花钱了,白天去书店给你买了本围棋棋谱,那可是名家编写的,喜欢吧?”
许梧妈盖上锅盖,抹了下手道:“买那玩意儿干嘛!你房间里书还不嫌多啊,还去乱买,我又不需要。”
母子俩正说着,许志明提着两个黑色的塑料马夹袋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对着正在洗碗的许梧吩咐马上准备两个水桶。许梧洗了下手,搬出两个水桶放到许志明身前,问:“爸你买了什么东西?”
许志明解开袋子,一股脑儿倒在桶里,说道:“曹永福打电话来,让我给他买些黄鳝和大闸蟹,说丈母娘病了得去探望探望。所以我就提前下工去了趟水产市场。”
许梧妈走到父子俩身边,皱了皱眉头。“城里还买不到水产,要到乡下来买?”
许志明看着妻子笑了笑:“城里哪能买到野生的黄鳝啊!这些你不要去管,我自己会去办妥。”
许梧看到母亲脸色有些不悦,连忙打趣道:“我听说那些养殖的黄鳝都吃避孕药的,吃得内分泌紊乱,到最后连排泄物都排不出来。如此一来,黄鳝猛长体积,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许梧妈没搭理他,拍着丈夫的肩膀说:“其他东西也要买点的,烟酒你买好了吗?卫生间的角落里有两瓶“蓝色经典”,过年时杨斌拿来的,你就拿过去吧!”
“爸,表哥拿来的两瓶酒你还没喝掉啊?都这么久了别放坏了!”
许志明拎起水桶,说道:“白酒越放越陈,不会坏掉的。烟我前几天就买了,就在菜场隔壁那家烟草专卖买的,两条软中华。我妈那儿有盒“脑白金”,早上我拿了过来,到时就一起带过去!”
许梧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中考那年,原本成绩异常优秀的他,居然会临场发挥失误,离市重点的录取分数线差了整整两分。接到普通中学录取书那天,父亲许志明蹲坐在花坛边一支接着一支抽烟。第二天,许志明便拿着两条中华和一万块钱同许梧赶到了史文强家里。史文强同许志明从小一块长大,那时他刚当选为镇委书记。那天许志明和许梧坐在史文强家足足有三四小时,后来史文强妻子不耐烦起来,声称丈夫真不在家,到外地出差已经好几天,最早也要两三天后才能赶回。
将烟放下后,许志明便同许梧告辞悻悻地离开了。许志明并没有彻底离去,他和许梧坐在小区门口的亭子里直等到日落西山,才终于见到了醉醺醺从车里下来的史文强。那个傍晚许梧至今记忆犹新,仿如昨天才发生的事情。酒店包间里史文强满脸红光,连连拍着胸脯让许志明放心,市重点的事情包在他身上。
那夜的灯火似乎很是黯淡,将父子俩疲惫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目送着史文强离去的车子,许志明笑着嘱托儿子今后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
曾经的记忆如同潮水般袭来,又瞬间逝去。许梧定了定神,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不禁感到很是酸楚。那次史文强并没有失信,通过自己在市中做教导主任的同学,几天后许梧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入读市中的前提是交纳三万元择校费,许志明很快便拿着东拼西凑集来的钱交到了学校财务科。三年高中生涯,许梧并没让父亲失望,最终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
大一即将结束的那个六月,许梧室友朱成刚(也就是众人口中的猪头皮)在校外的网吧内同英语系的张超发生口角。几天后张超带着几个校外青年手持棍棒在校园内的小河边拦住正要去食堂吃饭的猪头皮许梧。正在两伙人厮打的时候,恰巧经过的系主任叫来保安赶走了校外青年。办公室内,鼻青脸肿的许朱两人坐在椅子上写着检查,系主任盯着许梧拨通了许志明的电话。第二天一大早许志明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学校。
风波很快平息下来,打架事件系主任并没有处分两人,只是在校园广播内做了简短的口头批评。许梧当然知道为何会没有被处分。从那次开始,许梧开始相信没有什么事情不能用钱去摆平。猪头皮总认为许梧太过较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劝慰不要纠结,要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身边的人或物。这个世界本就如此,本就如此污秽不堪,我们只是其中的一点尘埃,放大了就变成粪便,缩小则为渣滓。
那晚许梧彻夜无眠,父亲高大的背影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会儿模糊一会儿又异常清晰。大一新生许梧,在那灼热的六月午夜,流下了大学期间的第一滴泪,也写下了他很少去写的新诗:这个城市太过虚伪,悲伤时握不住一颗眼泪。
许梧妈拍打着围裙对正发着愣的许梧说道:“许梧你愣着干嘛,快去把碗洗了,才洗了一半呢!这条鱼红烧还是白烧?哦还是别红烧了,你脸上长了好多痘痘,不能再吃酱油了!”
许梧帮父亲将养着黄鳝螃蟹的水桶提到卫生间里盖上篮子,然后一路小跑回到了厨房。
饭菜很丰盛,许志明打开啤酒倒了一杯递给许梧。原本锁着的小黑狗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解开了,现在正懒懒地趴在桌脚边,一脸馋意的盯着许梧。许梧轻轻敲了下它的脑袋,将一块猪肉塞入它嘴里。许梧妈盛了碗饭坐下,轻声说:“你俩明天清早就去吧,许梧你到了你曹伯伯家要礼貌点,别给添乱子啊!”
许梧挠了下后脑勺,笑嘻嘻地连声点头。此时,许志明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过电话后,许志明显得一脸疲惫,满怀倦意地嘱咐母子俩先吃饭,自己有事要马上出去一趟。
屋子里空气显得清冷起来,小黑狗呜呜的轻吠起来。许梧将酒杯推到一边,端起饭碗望着母亲道:“爸有什么事呢?”
许梧妈叹了口冷气,悻悻道:“还能有什么事啊,小店里的烟草证半年前就被吊销了,烟草局的人说规模太小,不具备发放香烟的资格。为此事你爸跑了好多趟了,看这个人托那个人的,到现在也没给个明确回复。刚才那电话肯定是分区经理老王的,这老鬼出了名的难缠,不给够好处休想能重新补办到。”
许梧不再言语,屋外夜阴很浓。清冷的屋子里,唯独只剩下了咀嚼米饭的声音,摆钟摇摆以及小狗的哈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