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 四肢瘫》lchanglemon

14、第 14 章

　　回到公孙家约小半个月，山民那边的事务也都由天问和凌接手，处理的七七八八。
　　司徒妍的方略没错，猎人们和公孙家定下契约血誓，都说前仇尽散，只图明朝。
　　山贼们知晓动向，又是一阵闹腾，可似乎和异族出了些龃龉，结果不欢而散。南边几大头领又在聚会上言语不和，竟然于夜宴厮杀，各自的好手都折损了不少。
　　这简直是天助公孙。
　　清歌那么说着的时候，司徒妍却一点也不开心，毕竟，这次的事害公孙寰大病一场，还伤了眼睛，若说这之后的好运气都是抵偿了公孙寰先前吃得苦头，那她宁愿不要。

　　傍晚，她又从天问处得知了一件事，天问本来是来汇报各地存粮调度的，交代完正事后，他状似不经意地感叹了两句，这才让司徒妍慌了神。
　　这使得她晚饭也没怎么吃就来到了公孙寰房里。

　　“主母。”阿水见司徒妍来了，起身行礼，并将榻边的位置让给了司徒妍。
　　司徒妍对他点点头，然后吩咐道：“你和清歌先下去。”

　　待阿水和清歌离去后，公孙寰才撑起身体，问道：“怎么了？”
　　司徒妍见状，扶他靠坐起来，并将软枕塞在背后和后腰的空隙处，然后道：“妍想知道家主是不是很生气？”
　　公孙寰愣了愣，似乎明白了过来，问道：“谁又多嘴了？”
　　司徒妍苦笑着摇头，道：“那么多人都知道的事，我却从未过问，是不是很失职？”
　　“失职？”公孙寰本不介意，可这个词却让他心里微微有些黯然。
　　原来，关心他的事不过是家族主母的责任？
　　司徒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由有些懊恼，补救道：“我没弄清楚这些年以来家族和山民相互仇视的原因，就擅自作主让两方和解，作为主母，有些失职了。”
　　公孙寰见她这么说，稍稍好过了些，道：“也不尽然，这么些年来，想要和解的人很多，由你来做最好不过。还是你怕背上一个骂名？”

　　“自己的丈夫因为那些人而受伤瘫痪，做妻子的却跑去当作什么事没有发生地主动要求结盟……这个骂名我该背。”司徒妍说罢，无声地低下了头。
　　公孙寰闻言，摸索着找到了她撑在膝盖上的双拳，把手覆在上面，摇摇头，道：“其实我该谢谢你给我一个台阶下，我作为一家之主，本不该让个人感情左右的。便是我父亲当年带着我和母亲也只是表面省亲，实际上是打算和我舅舅密谈和解之事的。当时的意外使得这事又拖了这么二十年，期间的损失又有多少？如今终于能够解决，我想，父亲在天之灵该是欣慰的……既然是过往，当随风散去才是。”

　　随风散去？司徒妍看着公孙寰变形的双手，还有瘫软地陷在靠垫中的身体，觉得有些理解那些一力阻挠和谈的人了。
　　所谓切肤之痛，旁人不过看看，若事不关己，便能找出千般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说死者长已矣，或说一笑泯恩仇……
　　可公孙寰真的能坦然面对么？还是说，他因为自己是公孙家主，便要忍下一切？

　　公孙寰能隐隐感到司徒妍有些情绪变化，可是，他眼前一片朦胧，只能看到模糊的倩影，而无法分辨她的表情，便也无从猜测她的想法。
　　这让公孙寰微微焦躁，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开口询问：“妍儿？”
　　司徒妍回过神来，看到的便是公孙寰略带担忧的面庞。她抬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后颈上，然后窝到了他的怀里，轻声道：“我没事。”
　　她发现自己这个时候竟然还要公孙寰来担心和安慰，这让她觉得羞愧和不安，却又温暖而幸福。
　　“能遇见家主，真好。”司徒妍仰头看着公孙寰，她觉得内心深处一些东西在改变，这使得她最真实的感受在不经过任何修饰和伪装的情况下便脱口而出。
　　真情所至，她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古语消失了干净，只有那些镌刻在记忆里的最简单的词才拼凑出不至于不通顺的句子。
　　另一边，公孙寰并没有去回答什么，而是垂首吻了吻司徒妍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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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月便入冬了，不过南方温暖，既没有天降白雪，也没有河川封冻，但在室外已经能够呵出一口口的白雾。
　　分置几处的炭炉使得房间内非常温暖，司徒妍只在裙裾外披了件薄袄，公孙寰身上倒是裹得挺厚，还盖着一条被子。饶是如此，司徒妍刚刚探他的手时，还嫌有些发凉。
　　“是北边的万俟家，说是要我们增加对他们的漆器进口，并愿意为我们的南绸大开方便之门。家主觉得如何？”司徒妍说完，放下竹简，随后撅起了嘴。
　　公孙寰虽然不能看见，却也大概能通过司徒妍的语气猜测到她现在的表情，记忆里可爱又娇蛮的面容让他心里微微一暖，嘴角也不自觉地勾出了一抹笑意。
　　“家主也觉得很好笑？”司徒妍提高了声调，“他们疯了吧，真当公孙家无人？”
　　公孙寰摇摇头，道：“试探而已，何必真的动怒呢？”
　　司徒妍轻哼一声，道：“连那乡下玩泥巴的万俟一族都敢这么嚣张，若是不施以惩戒，岂不是要让其他人都踩到我们头上了！”
　　“你也知道他们是乡下玩泥巴的，被人怂恿来出头也不为怪。现在我瞎了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他们或许认为你年纪轻轻，已经慌了手脚……”公孙寰还没说完，就开始呛咳起来。
　　司徒妍见状，慌忙上前轻拍他的背部。

　　好一会儿，公孙寰顺过了气，本想继续和司徒妍商议，可司徒妍不准他再开口，只让他躺下，然后帮他按揉胸口。
　　“接下来我说，家主点头或者摇头就行。”司徒妍说完，就伸手按在他正要开启的双唇上。
　　公孙寰无奈地笑了笑，点头应允。
　　“恩，那家主觉得是要惩罚还是不把他们当回事？”司徒妍问道。
　　公孙寰摇头。
　　“不惩罚这些挑衅者？”司徒妍惊道。
　　公孙寰再度摇头。
　　司徒妍愣住，一时间没有理解过来，但她见公孙寰准备出声解释，好胜心起，道：“家主不要说，让妍再想想！”
　　公孙寰于是没有说话，静待司徒妍下文。

　　“妍以为，要惩罚挑衅者，但不是万俟家，对吗？”司徒妍略微思忖，便想通了关节。
　　公孙寰赞许地点了点头。
　　司徒妍开心地拉过公孙寰的手，得意道：“要对付的是东面的令狐家吧？万俟家的主母是令狐族人，令狐家在海上和司徒家常有冲突，如今公孙司徒同气连枝，令狐便要联合万俟着手对付我们。”
　　公孙寰欣慰地一笑，又一次的，他没有通过眼睛，就“看”到了司徒妍的表情神态。她的一颦一笑不会因为再也看不见而湮没在记忆里，而只会随着一遍一遍地重复回味愈发鲜明清晰。
　　有那么一瞬间，公孙寰突然觉得以后瞎了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将最美丽的风景收藏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