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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白首为郎休浩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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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青蓝都坚持陪着林风到各营中安抚慰问,行医施治,将士的士气恢复不少。
晚上,众人在林风营中商讨大军下一步打算,有人认为此战不利乃是因为楼兰借用旁门左道,再攻下去也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所以暂且班师回朝休整以期来日再战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
然而林风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青蓝询问他的主意时,他才冷静地开口道:
“作为大军主将,没有提前摸清敌军底细就进攻,牺牲了我们大把兄弟,是我的责任。”
“不,不,将军,是敌军使诈,怎可说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呢?”
云扬给他打气道,但在场的其他人都保持了沉默。
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这不是谁的错,只要是战争都会有胜负,都必有死伤,然而必须要有一个人全部扛起吃败仗的责任。
“我也很想延缓对楼兰作战,暂且让大军退回东边休整,但是……”
他的“但是”一说出口,抬头就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今早我接到了京城来的御旨,圣上说,不打败楼兰,令楼兰彻底臣服,所有人不得回朝!”
帐中异常安静,只听见蜡烛灯花爆。
“圣上这是要让我们死在边关啊!——”一名老将老泪纵横地道。
“圣上并非不体谅将士思乡之苦,我们在场每一个人都拿着朝廷俸禄,大敌当前,必须以国事为重。圣上深知楼兰这个祸患始终威胁着我朝西北边防,一日不除,寝食难安。所以大军出发前,圣上让我立下军令状,不破楼兰誓不归。现在,楼兰未破,将士身死,我有何颜面回朝复命?!”林风大义凛然地道。
“将军说该当如何?兄弟全听你的!”云扬慷慨地道。
“重整旗鼓,再度发兵!”林风斩钉截铁地说。
又是一阵沉默。
“可是将军,经过前两次战役,我们目前的军力跟来时相比大大削弱,士气也不高,最重要的是大家都不知道楼兰国内到底有什么,前两次害得兄弟送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将军,没有信心,比什么都可怕。”云扬道出了众人心中的担忧。
林风皱紧眉头,陷入了沉思。
他的肤色暗黄,眼圈乌青,胡茬也好几天没剃,哪还有出征之前那朝气蓬勃、威风堂堂的样子,青蓝看了不免心疼。
“我以我的性命保证,这次决不会再出现像前两战那样的状况。”她站出来道,“在上一战中,我亲眼所见,邪魔已经被慕容将军借雷神之力斩杀,令人畏惧的未知力量已经不存在了。”
“楼兰两出奇兵,虽然上一战我们侥幸保住了性命,但不知楼兰还会不会使出其他我们意想不到的招数?”一人质疑道。
“这个简单,我潜入楼兰一探究竟便是!”康岑从后排站了出来,“将军、国相,请派我去吧!”
林风刚想开口,却听外面一个声音喊道:
“要乔装潜入楼兰,怎么能少了本公主?!”
众人抬头,只见一名西域装扮蒙着面纱的女子进了帐来,摇曳多姿地行至众人面前,双手胸前交叉,款款施了个西域的请安礼。
留芳公主因熟识西北地形风土,受林风之托做了他此行征伐楼兰的参谋。由于是女儿之身,更是金枝玉叶,自来到军中便独居一处,轻易不与除林风以外的将士来往,因此大家都险些忘了军中还有这么一位说话极有分量的公主在。
“林风,你看我像不像土生土长的楼兰美人?”她身姿曼妙地旋了个圈,调笑着朝林风抛去了媚眼。
但在众将面前,尤其是青蓝也在场,林风非但没被她的别样风情打动,反而有些尴尬。
“留芳,我们是在认真商讨军机要事,不是玩闹。”
他摘下她的面纱,一张精心易容过,高鼻深眼极似西域姑娘的脸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我知道啊!”她一一环视在场诸人,以极奔放的舞姿转了个圈,妩媚地一笑,“我也是认真的。”
青蓝不以为然地埋下了头,不置一词。
“你们自认为了解楼兰的衣着打扮、民风民俗,还是懂得楼兰语言?——而我,已经在塞外生活了十多年,与其说我是汉人公主,楼兰人肯定更愿意相信我是个地地道道西域姑娘。”
她说着,睨了一眼康岑,走上近前将手搭在他的肩头,细细打量他的五官。
“至于这个小家伙,褐色的头发和眼睛,倒长得有几分楼兰小伙的样子,可以扮作本公主的家奴,替本公主赶马车。”
“谁要扮作你的家奴?!”康岑立刻表示不满道。
青蓝不能任由留芳任性,于是终于道:
“我们即使不了解楼兰风俗,也可以乔装成中原来的商队借道此地。楼兰物产匮乏,只要我们舍得用珍宝笼络,想必楼兰百姓不会把客人拒之门外。”
“国相,你我原本接触不多,我对你也不甚了解,但今日你却让我大开了眼界……借道楼兰,读书读傻了的呆子有这种想法还可以理解,但堂堂一国之相,真以为楼兰闭塞,百姓连中原来的商队都认不出来?光是瞧见你这张从没受过风吹日晒的细嫩脸蛋,就可以确定你是敌国细作了。”
留芳挑衅地看了青蓝一眼,继续道:
“你以为钱可以摆平一切?楼兰子民才不会像你一样愚蠢,还珍宝呢,我敢担保只要你一亮出来财物,还未见到楼兰国王,便就身首异处了!”
“留芳,你太过分了!”林风疾言厉色地喝止道。
“我不过是说出实情,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国相不会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吧?”
她丝毫不理会林风,继续对青蓝出言相讥。
青蓝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
“要说潜入楼兰的最佳人选,还是本公主……”
见对方毫不反击,留芳愈发得意地扭动纤细的腰肢,朝小岑抛去一个暧昧的飞吻,“你说呢?本公主的家奴。”
“你!”小岑不忿地跳了起来,“嘴巴放干净些!谁是你的家奴?!”
青蓝拦住了他。
“公主言之有理,应当虚心接纳才是。这样吧,你们都先出去,本相要与将军深入详谈才能做决定。”
“卑职告退!”
诸人纷纷依言退了出去。
“别想耍什么花招,全军将士几十万双杀红了的眼睛盯着你呢!”
留芳将披纱潇洒一扬,明眸善睐地一笑,大步退出帐外。
众人刚走,青蓝便用力抓住了林风的手。
“青蓝,你怎么了?”
林风突然觉得不好,紧张地摘下青蓝的面具,只见她面色苍白,满头冷汗,登时三魂吓丢了七魄。
“青蓝,你哪里不舒服,快跟我说!我去找凝之来给你号脉!”他一把抱住她的身子。
她虚弱地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握在自己小腹上,表情扭曲地道:
“林风,我的肚子有点疼,你抱我到床上歇歇……”
“肚子?是孩子不好吗?”他闻言更加紧张了,急忙抱她到床上躺下,“你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去找凝之过来!”
“不用,林风!”她急忙拽住了他,“我好像好些了,只待休息一会儿就好。你此时出去唤凝之,只会让人知道我身体抱恙,动摇军心。”
“可是你和孩子……”林风忧心不已。
“我和孩子都好,你放心。”她靠着他微微喘着粗气,“只要你陪着我们娘俩,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怕……”
“不许胡说!”林风急忙止住了青蓝的话头,“不会有事的!我要你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是是是!”青蓝颦着眉心,嗔怒道,孩子……什么都及不上你的孩子重要!”
“吃醋了?”林风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缝,“我重视他,还不是因为他娘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
“呸!专挑好听的说,我才不信你这一套!”她嫌弃地啐了一口。
“青蓝,这孩子来得不易,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是真的很珍惜他……”他轻轻抚摸她的小腹,目光留恋近乎痴迷,“也不知道是丫头还是小子,但无论是丫头还是小子,都是我的掌上明珠。”
青蓝明知他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孩子才会说这番话,可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她很想问问以前他的那些女人为什么没有为他生下孩子?如果有女人生下了他的孩子,他会不会看在孩子的面上将那女人扶为正室?又或者,他会因为孩子而真心爱上那个女人?
她动了动唇,却终究没能问出口。
她明白,要想做到内心波澜无惊,很多事情难得糊涂。
就像她明白如今林风最看重的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她才不会笨到当众和留芳争执。她只要让他知道留芳的任性会伤害他的孩子,他就会慢慢厌恶她疏远她。即便他也许想想便能明白这是她作为一个会妒忌的女人耍的小心机,也分得清一个和他没多大关系的女人,和他的妻儿,孰轻孰重。
“……是儿子。”
她面露绯红地道。
“哦?”他面露惊讶,“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知道。”她淡然一笑,安详地轻抚自己的肚皮。
他看得出,她对这个突然降临的小生命重视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己。
“青蓝,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吧?”他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温柔地道。
“你现在才想起来起名呀,我都想好了。”青蓝莞尔一笑。
“哦?叫什么?”
“慕容止戈。”
“止戈?……止息干戈,是你的心愿么?”
“嗯,我希望他能降生在一个他父亲打下的太平盛世里,一生平安和乐,永不起干戈。”
“好!就叫止戈!”他斩钉截铁地道。
“还有,林风,别怪我干涉你的军务……”她转而问道,“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你认为由留芳公主和小岑乔装改扮潜入楼兰打探情报是否可行?”
“打探情报小岑是个行家,他以前乔装入宫,不露声色潜伏在轩辕楠身边数月,沉住气没有暴露身份,确实了得。至于这个留芳,真是气死我了!口无遮拦咄咄逼人,险些惹你动了胎气,过后我定然好好教训她!……”
“不要,林风,她说的是实话。”她反而劝他道,“我们要鼓励每个敢说实话的人,集思广益,不然又会重蹈之前的覆辙。”
“可是她处处针对你,我真心不能忍。”
“好啦!我知道你疼我啦!”她开心地捧起他的脸甜甜地香了一口,“我心里知道也就行了……”
这一口香得他心里痒痒的麻麻的,登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儿子啊儿子,你怎么要在你娘肚子里待十个月那么久呢?可害苦你爹我了!”他情不自禁地揉着她的肚子。
“轻点!”她捶着他道,“猴急的你,也不知前头那半年怎么熬过来的?!”
“天天想着你,那啥呗……”他转过头去,脸已红成了熟柿。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