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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大千沙界抹为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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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进营帐,青蓝费力地张开双眼。
自从洛将封印在昆仑镜里她前世的记忆还给她后,前世发生的一些事情时不时便会在她梦中出现,这对她来讲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营帐里一个人也没有,林风不知去了哪里。
这么坐不住,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吗?……
青蓝摇摇头,起身简单穿戴梳洗后,来到帐外。
“国相!”云扬冷不丁地上来打了个招呼。
“云扬?”
青蓝感到意外,但想起昨天还是她自己安排云扬早上来换小岑的班,也就释怀。
“云扬,早啊。”她微笑着道,“怎么不见将军?”
“将军一大早就起身了,他说这么些天还是头一次下床,索性亲自去视察军队操练,莫先生他们劝了半天也没用,跨上马就走了!”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青蓝连连叹气,“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又要连累整个大军为他一个人担心。”
云扬笑呵呵地道:
“依我看国相倒不用担心,将军今天的气色很好,比刚到这里水土不服的时候状态要好得多,看来不日咱们便可以一举攻下楼兰了!”
“说到攻打楼兰,又是我所担心的另一件事……”青蓝蹙着眉道,“算了,他不在我平白担心也是无用。我去伙房看看有什么好食材可以做汤,军中的伙食也太粗糙了,你们每天都要下大力气操练,现在还有这么多兄弟受伤了,不仔细补补怎么使得?”
说罢莞尔一笑,径自去了。
***
夕阳欲沉,林风终于返回大营。
“走!”他伸手将她拉上了自己的坐骑,“我带你去看孔雀河的落日!”
青蓝唇角勾起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欣然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
“孔雀河以西便是楼兰境内,楼兰自轩辕建国以来就向我朝示好,两国数百年间无有战事。”
二人并肩坐在犹有余热的沙滩上,看远方沙丘间残阳如血,听孔雀河卷携着黄沙的浪涛奔腾而过。
在她的记忆里,历史上楼兰古国的水源是非常丰沛的,如今绿洲渐渐演化成盐壳,河流也有干涸之势,这也就是说,楼兰离灭国已不远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说的大抵便是如此吧。”青蓝颇为感慨地道,“如此壮丽山河,为何却要遭受烽火洗礼呢?”
“真傻!”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正是因为觊觎这片疆域,两国才会频起纷争。我朝幅员辽阔、地大物博,楼兰定然虎视眈眈,而楼兰处于丝绸之路要冲,一旦与我朝公然为敌,就等于扼住了我朝与西域通商的咽喉。这场战役,迟早都要打!”
“扼住了我朝与西域通商的咽喉?”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敛皱了眉山,“那就是说所有想与西域通商的人途经楼兰都会遇到危险?!”
“是有这个可能,但也并非所有楼兰人都蛮不讲理。”
林风对青蓝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
“……会吗?”
她想起有个人曾立志要继承父亲遗志,疏通去往西域的商道的。
“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因此受伤,我希望所有人都平安。”
原来是起了悲悯之心,女人就是这么感情用事,林风心想。
“不怕,我会打到楼兰跪地求饶,把楼兰变成轩辕的城池!”
“不!林风,我恳求你……你可以打败楼兰王室,但绝对不能伤害无辜的子民!”
“青蓝,”他感慨万千地抚着她的长发,用下巴抵住她的额,“你这么善良,我真不愿意你受到一点点伤害。”
“有你保护我,我一点也不担心会受到伤害。”她小鸟依人地偎在他怀里,“只求你永远如此,不要变成令我不敢亲近之人。”
她说这话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每每现身于自己梦中,曾经能令万物回春,如今却是走到哪里哪里便春(蟹)色凋零的夕沐。
就连他曾经绿意盎然的眼瞳,如今也似幽黑深潭,深不见底。
“怎么会呢?”他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有你在身边,我心满意足,夫复何求?”
“林风,你可知我还有一件心事多年不解?你可愿为我实现?”
“自然!只要是你的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的神情一瞬间便悲伤起来。
“六年前,绿萝公主奉旨到楼兰和亲,从此失去音信,我使尽任何办法也不能探得她的下落,就连小岑冒险前往援救也未能如愿,反而身中毒蛊饱受折磨。这么多年了,不知绿萝是否平安?如今楼兰国内形势不明,既然我们攻来了,无论成败,她都无法再留在楼兰了……”
林风会意地点点头。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此战我决不冲动行事,只要楼兰肯继续对我朝称臣,交出绿萝公主,我军也可兵不血刃。”
“恐怕没这么简单,跟战事相比,我更担心你……之前小岑的经历已经颇令人费解,如今你又受伤,这让我想起了那个楼兰使者顾影怜。我听小岑说,他有些古怪,恐怕难以对付……”
“所以……你就这么担心我会输?”林风明知青蓝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却故意曲解她的话,同时有些得意地弯起了眉眼。
“哼!”她佯作嗔怪地别过头去,“我是担心你打不过人家,害轩辕吃了败仗!”
“我会打不过楼兰?”他颇为自负地道,“太阳难道还会从西边出来?!你放心,此战必胜,我也一定会没事的。”
他将她搂在怀里,用力地吻住了。
落日余晖下,两人的身影紧紧拥在了一起。
**
转眼过了月余,轩辕的大军在凝之和青蓝的悉心照料下已经休整到了最佳状态,林风的伤也已痊愈,终于到了可以出战的那一天。
这一战,还是在首战失利的飞砂壁,青蓝不顾所有人的劝告,毅然决然站在了林风的身旁。
想起上次的惨败,主将险些重伤阵亡,所有人至今仍心有余悸,不过此时有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国相在场督军,所有人又都信心满满。
在敌军的叫阵下,云扬作为己方先锋率先出阵与敌方先锋较量,仅二十招之内便将对方斩落马下,轩辕大军士气大振,而敌军则群情激愤,驱马逼近,战场上登时便飞沙走石,喊杀震天。
“林风,依你看,此战形势如何?”青蓝问道。
战场上的林风具有十足的大将风范,不急不躁,不谦虚也不自夸,而是冷静客观地针对眼下战场上的形势深入分析道:
“敌军占据天时地利,我军齐心协力算是人和,姑且旗鼓相当。敌军此战排的是方圆阵,防御力强但机动性差,限制了进攻。而我军排的是鹤翼阵,前排是神机营的火器部队,两翼则是云扬和齐飞率领装备精良的骑兵,进攻起来锐不可当,这一仗定能打得楼兰丢盔弃甲、开城投降!”
“必胜!——必胜!——”
“兄弟们,跟我冲啊!杀他个片甲不留!——”
战场上瞬息万变刻不容缓,林风号令一发,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杀!——”
青蓝始终不是武将,本打算策马寻一高处观战,然而还未及她离开半步,就见远处风云突变,乌云黑沉沉地从上空压了下来,雷电狂风大作,两军交兵之处传来了极其痛苦撕裂的哀嚎之声。
她的心蓦地一沉,急忙回头,只见敌军阵营中如山洪暴发般凭空涌出大批黑色兵马,如蝗祸一般黑压压地朝轩辕大军侵袭而来,所过之处士兵惨叫不绝。
“怎么回事?敌军那似滚滚黑烟一般的兵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青蓝大惊失色。
康岑眼疾手快,立时策马挡在她身前。
“青蓝姐,有危险!康岑先护送你后撤!”
然而那团飞蝗似的兵马速度远超众人想象,根本没有给他们撤退的机会,悲怆的马嘶和惨叫声很快便逼近了。
青蓝猛一勒马,只听一声凄厉马嘶,非但没能使得马儿回头,自己反被扔下马来。
“青蓝姐,快上来!”康岑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不摔下马,他不肯轻易弃马,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危急关头,马就越比人想像中重要。
青蓝试着抓住小岑伸过来的手,可就在此时,邪风已经刮到了他们这里,生生将他俩吹散。
“是魔兵!全部人马听我号令,不可恋战,迅速撤回大营!——”林风斩钉截铁的军令随风而来。
“魔兵是什么?”青蓝一面用手抵挡迎面刮来的邪风,一面大声问道。
“青蓝!你在哪儿?……青蓝!——”林风焦急万分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林风!我在这儿!……”
眼见那团黑云近在眼前,那随着邪风翻飞的分明是将士血淋淋的尸骨,小岑也被风吹散,青蓝心中登时慌了。
“青蓝!别怕!站在原地别动,我来救你!”
林风坚定地喊道,不假思索跳下马,仅凭手中的剑将拦路魔兵一一斩尽,硬是杀出了一条通往青蓝所在的血路。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双眼已经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他飞快跑到她的身边,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护住。
“青蓝!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悬着的心陡然放下了。
“没有,我没事,林风,可是我好害怕!”青蓝的泪珠滚滚而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别怕,我没事,也不会让你有事的。”得知她安然无恙,他很快冷静下来,沉稳的声音中仿佛蕴藏着极大力量,使她也立马平静下来。
四周邪风肆虐,哭喊声久久不绝,林风的心仿佛在淌血。
青蓝抬起头,猛然发现就连刮骨疗毒都没吭过一声的他此刻竟然流了泪,喉头不免哽咽。
“林风,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青蓝,我从没在人前露过我的真实身份。今天,就给你看看我的另外一面。”
他说着,眼珠竟渐渐翻滚起了蓝色的怒涛。
他走向空旷之处,一道惊雷在他身后炸开。
轰隆隆——
她看见他毅然拔剑指向苍天,引一道电光注于剑身,满头的银发披散开来,肆无忌惮地在狂风中乱舞。
“我慕容林风,今为免天下生灵涂炭,以伏羲后人之名,借雷神之力,誓斩妖魔于剑下!——”
电光缠绕在他高举的泰阿剑上,如一条凶猛的雷龙。
“呀啊!——”
他暴喝一声,双手用力将宝剑插入大地。
只见电光激射,如一圈水波迅速在大地上荡延开来,所经之处,魔兵尽成齑粉,灰飞烟灭。
呜嗷——
西风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很快便宁息下来。
天地间安静如无物。
举目四望,大地上处处狼藉,尸骨密布,鲜血染红了黄沙。
遥远的沙丘间,升起一轮满月。
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么快天就黑了?……
月光洒向大地,照亮了满地血淋淋的骸骨和肢体残缺捂着伤口呻吟的士兵,怵目惊心,诡异至极,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
林风半跪在地,双手仍紧握着泰阿,红色的热血沿着剑身潺潺而下,他的银发荡在额前,遮住了脸。
“林风,你怎么样了?!”她匆匆朝他跑了过去。
他一头栽在了她怀里。
“林风,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她无助地抱着他,觉得他浑身僵硬,温度也在一点点消失。
“你快起来啊,林风……呜……”
青蓝泪流满面。
“他再也不可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