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一曲千山外》落晴

9、血为誓

　　回去时她衣裳也没解，一头便倒在榻子上，夜里有些凉了。姐姐在一边捧着一堆衣服躺着，背对着她，也没看她，什么也不问。

　　她躺在榻子上舒了一口气，便缓缓地开口说：“我今日见到大阏氏了。”姐姐仍是没说话。

　　“她今日跟我说了好些话，讲了许多她在长安的事。”

　　“嗯。”姐姐轻声应答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她心里有些诧异，本以为回来后姐姐会一个劲的问她，没想到竟是这么提不起兴趣。心里觉得有些没趣，但还是接着说了：“我若告诉你她跟我讲了些什么，你就定不会像这样不闻不问了。”

　　她爬起身来，往姐姐那边挪了几下，小声的说：“她跟我说，她根本不是什么汉朝人的公主，只是个普通的宫人，代公主嫁到这来的。她还说自己本来是不愿来的。你说怪不怪，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跟我讲了，就不怕我讲了出去会对她有不利。”

　　姐姐那边咳了一声，缓缓开口道：“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大家也全都心知肚明的，只是面子上都装作不知道罢了。她若说自己是真正的公主，单于反倒不信了。”声音听起来困倦得很。

　　她听了有些哑然。想了一下又说：“阏氏还给了我一个玉镯子，你看看如何？”说着，将带着镯子的手伸到姐姐面前，晃了晃。

　　“还好吧。”姐姐轻轻地答着。

　　她心里觉得姐姐有些不对劲，便起身探过头去看，望见姐姐脸色苍白的躺着，面容很是疲倦。她有些担心，忙将手探到姐姐额头上，蹙着眉头问：“你是不是生病了？”姐姐拨开她的手说：“没事，可能染了点风寒，过几日就好了。你先歇着吧。”

　　她刚要转身走开，无意间瞥见姐姐手里的衣物，竟看到殷红的一片，吓得失声大叫起来。

　　姐姐忙伸手堵住她的嘴，说着：“别出声。”她害怕的点了点头，感觉到姐姐手上冰凉的。

　　姐姐缓缓拿开了手，她便一把抓起那些衣物看着，裙裾上满是殷红的渍迹。她急急地问着：“姐姐你怎么出了这么多血，也不和我说。到底哪里受伤了啊？”姐姐看着她，表情很复杂，许久说了句：“我……没有受伤。”

　　“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没受伤怎么会流了这么多血，你赶紧说到底怎么了呀！”

　　没待姐姐开口说什么，便听帐外便有人喊着：“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叫的这么惨，是见到狼了不成？”

　　她匆忙下去掀开帘子，来人是旁边帐子里的胡姬，脸上带了点不耐烦的神色。她忙着赔罪说：“实在罪过了，打扰了您歇息，只是我姐姐受了伤，流了不少血，我便吓得喊出声了。”

　　胡姬听了，也露出担忧的神色，进了帐子问道：“姐姐你怎么受伤了？”

　　她回头便见到姐姐将那些衣物藏在身后，笑着说：“没什么事，小孩子家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的，就是今日出门干活不小心伤了手。没什么的。”胡姬听了也没再说话，望着姐姐点了点头，满脸不解地离开了。

　　把胡姬送走之后她转身回了帐子，忽的想起来刚回帐子时闻见的一股沉香味，一下便明白了，抓着姐姐的手问：“你前些日子让我替你寻的那些药，还有虻虫什么的，是不是就在盘算着打胎？”姐姐叹了口气，重重的点了头。

　　她脑子里翁的一声，急着说：“姐姐啊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呢！”姐姐叹着气说：“这孩子我是万不可生下来的。”

　　她再想起今日姐姐说自己脚踝不能走路，推脱着不肯去晚宴，又一反常态地应了让她去，心里便一个劲的埋怨自己傻，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姐姐在一边淌着眼泪，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说：“清婉，这孩子我是死也不会生下来的，我发过誓，绝不能替他们匈奴人生儿育女，让我的孩子有朝一日也骑着马拿着弯刀，去大汉的街头屠杀他自己的亲人，我不能啊！”她听了，眼泪像珠子一般掉着。

　　姐姐咽了下接着说：“你一定要替姐姐守住这个秘密，此事万不可让王爷知道，日磾也不能说。”她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着头，望着姐姐的苍白面庞心里如灌了铅。

　　一众姬妾没有不巴望着能为王爷诞下子嗣的，姐姐却让自己的孩子在腹中就化作了血水。要有多恨，才能让一个人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不惜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肉，她知道姐姐一定心痛，可又怕来日会更痛，不得不这样。

　　她想安慰姐姐两句，却心里难受得竟不知说些什么。姐姐看着她的样子摇了摇头，抱着她哭着。泪水打在她的脖子和肩上，冰凉的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