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一曲千山外》落晴

29、月下影

　　回了彩云间时一众人已在后堂环着桌子坐好了，谁也没动碗筷。蝉儿拉着她向姑姑陪了个罪后方坐了下。

　　姑姑端起杯子说：“今天这顿饭两个意思，一是逢十，大伙一起起聚一下。再者也是班子里添了新人，也好互相见过，免得日后生疏。”

　　她听着心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这饭有一半是为了她吃的，她却来晚。端着酒起身说了句：“清婉见过诸位姐姐。”众人都回了礼，她便以袖掩面饮尽。

　　一杯酒下肚，众人都开拿起筷子来。个个吃相都斯文的很，她看着有些不适应，便没怎么动筷子。姑姑看了她一眼，夹了些菜到她碗里说：“不必拘束，往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她笑着谢过，端起碗筷学着其他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从前觉得姐姐就算得上是斯斯文文的汉家女子了，如今看来尚且不及万一。想着心里就觉得好笑：明明一个赛一个的都饿了，还偏偏要故作矜持摆得这么副样子来，好像旁边坐的不是姐妹，而是久未逢面的心上人。

　　姑姑便吃着边说：“今日李大人与我说了，他做了个胡曲二十八解，说是博望侯回来后带的一些西域的歌舞里整理出来的。我想着让他指点下，说了许多好话才答应的，让先挑一两个聪明伶俐的去学学，回头来教姑娘们都学学。我琢磨着就月盈和清婉去吧。”

　　她一时意外，呛了一口。抬头看见一群人正看着她，怯怯地应了一声。李月盈举着杯冲姑姑敬了一下，道了一句：“谢谢姑姑。”姑姑却并未回，起身说了一句：“我先回了，你们慢慢吃”便转身走了。她望了一眼月盈，见她面色未有什么不悦，依旧自顾自的饮尽了杯里的酒。

　　姑姑走了之后桌上便立即安静起来，许多人放了筷子却并未离席，也不说话，脸色阴阴的坐在那里。她看着气氛有些奇怪，便斟了杯酒站起身来，敬着满席的人说：“清婉初来乍到，许多事还不明白，若有什么不对的请诸位海涵，多多指教，我也好多学着些。”

　　环顾四周却不见人有反应，都如没听见一般，顿时心里窘迫，不知如何是好。蝉儿愣了一下方端起杯子回着：“客气了。”李月盈也端起杯冲她笑了下。她强扯着嘴角笑了下，饮尽后跪坐了下来。过了片刻方听一人说着：“是该好好学着点了。”她愣了下望过去，却见人以拂袖离去，低头小声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几个人也跟着离席了，众人不欢而散。

　　回去时她一直低着头没说话。蝉儿在旁边看着她问：“怎么了，还在为晚饭时的事生气呀？”她摇摇头说：“没有，不是生气。我是在琢磨着自己哪里不对冒犯了大家。”蝉儿笑了下，扯着她的袖子说：“我说你就别想了，你没有哪里不对的，以后习惯就好了。”

　　她抬着头差异地望去。蝉儿笑着说：“她们是见了姑姑这么厚待你，心里面不服，又不好说什么，所以才这么冷言冷语的。”她皱着眉头问：“就为这个？”蝉儿转过头望着她，反问着：“这个还不够？”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忽的想起从前和依维拉在草原上疯跑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蝉儿想了半晌说：“不过姑姑待你确是很好了，你刚进班子便叫你去和李大人学歌舞，恐怕也是有些心思在里面的。”她歪着头想了想，问：“这个能有些什么心思？”

　　蝉儿看了她一眼，愣了片刻方笑着说：“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也是犯糊涂？姑姑送你去学，还不是因为那天李大人夸过你。你可别忘了，他虽只是个管犬的，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姑姑不惜花重金，还低三下四地讨好那个李大人，难不成是跟钱有仇，还是自己甘愿作贱骨头？其实这些都是小钱，花的还不是为了大钱进门而铺路。她可不会只想着靠着舞坊赚钱过日子的。”

　　她愣愣地望着蝉儿没说出话，蝉儿笑着说：“你还是自己慢慢想吧，天色不早了，赶快回去歇息吧。”她点了头送了蝉儿走。

　　夜里躺在榻子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不断地琢磨着蝉儿的话。想着便心里一阵阵难受，不觉地担忧起来。起身推窗望着，一轮月未满，却在夜幕下皎皎。眼前忽然浮现出好多人的面孔。风吹着树叶飒飒，和着万点虫鸣。夜色是美，却看不透到底有多黑。像似长安城里的万家灯火，不知究竟几人是喜，几人是悲。

　　回望自己的影子映在地上，微风习习吹着衣袂翩然，疏影舞于一片琉璃色间。

　　自是如斯良辰夜，奈何心忧不成眠。